朱高燧哭得那叫一個慘,朱棣琢磨着哪怕自己死了,這小子都未必會這麽傷心。
“你跟我滾起來!”
朱棣狠狠踹了他一腳,正好踢在了朱高燧的肩頭,這小子打了個滾,好不容易爬起來,臉上還都是委屈。
“父皇, 要不你下旨辟謠,宣布不遷都算了。”
“滾!”
朱棣啐罵道:“豎子安敢亂政!”朱棣起來就要揍他,吓得朱高燧連忙躲在師父的身後,“救命,救命啊”
徒弟不停哀求,柳淳也沒有辦法, “陛下,稍安勿躁, 這事還有商量。”
一看到柳淳, 朱棣就氣不打一處來,他咬着後槽牙,微微颔首。
“柳淳,你行,你真行!朕稍微不留意,就讓你挖了個大坑。你給朕說清楚,這個證券交易所,是不是你處心積慮,又一個傑作?說!”
柳淳這個冤枉啊!
“陛下,有得必有失,這在情理之中啊!股市賣得是預期,預期好了,人們自然樂觀起來,可預期不好,下跌難免啊!”
朱棣才不聽呢!
“柳淳,别給我說鬼話, 你的意思莫不是大明要完嗎?”
“不不不!”柳淳慌忙擺手,“臣可沒有這個意思,隻是遷都之後,應天地位下降,必然會對股市造成沖擊。當股價跌到了一定程度,就會穩住的。”
朱棣眼珠轉了轉,思索片刻,又喘着粗氣問道:“你說,這個一定程度是多少錢?”
“這個……臣也說不準啊!”
“你!”朱棣真想連兒子和柳淳一起打,把他們倆都打成孫子算了!
“陛下,稍安勿躁,咱們不妨冷靜下來,好好推演一下,絕對能想出辦法的。”柳淳好勸歹勸,算是把朱棣安撫住了。
他們到了書房旁邊的房間,在這裏早就安放了一個沙盤,應天和北平,一目了然。
柳淳還準備了一些小旗子,上面标注了許多文字,南北的優劣,一目了然。
先說北平。
這裏距離九邊重鎮非常近,定都北平之後,能夠方便控制百萬大軍。無論到了什麽時候,兵馬都是一個國家的根本所在。
唯有牢牢抓住兵權,才能坐穩龍椅,這也是靖難之役給朱棣最大的教訓。
相反,應天太過繁華,對于将士兵卒,都不是好事情。而且應天距離馬場太遠,又缺乏組建強大騎兵的條件。
朱棣本身就是最傑出的騎兵将領,他能看不住軍中的問題所在嗎?
“隻要五年!如果沒有戰鬥,五年之内,靖難精銳的戰力就會削弱一半,十年太平,這支人馬就廢了!”
朱棣的話,讓柳淳爲之一驚,這位永樂大帝的眼光的确非比尋常,也難怪他在位期間,不斷用兵,除了打擊敵人之外,也是鍛煉自己啊!
有人要問,即便不遷都,對外用兵難道不行嗎?
這個當然可以,但是結果就是像朱元璋那樣,單獨節制幾十萬大軍的将領,遠在幾千裏之外,哪個皇帝能放心?
要嗎就是大殺功臣,要嗎就是扶持藩王宗室……很顯然,這兩路在朱元璋的手上,都已經證明了不會有好結果。
“如果朕不遷都,邊軍和禁軍戰力差距會越來越大,早晚有一天,會釀成安史之亂一般的苦果。”朱棣咬了咬牙,“柳淳,你說這一步朕能不走嗎?”
柳淳微微颔首,朱棣從軍力角度,分析了這個問題。其實從經濟的角度也能說得通,如果按現在的趨勢,東南持續發展,北方衰敗嚴重,軍戶逃亡,貧苦的北方和富庶的東南,也會出現尖銳對立,甚至四分五裂都有可能。
要知道自從永樂朝之後,大明在北方就不斷損失領土,哈密衛丢了,就連河套平原都丢了。
這還是在遷都北平之後,如果繼續留在應天,沒準連北平都丢了,那就徹底變成了弱宋,救都救不了。
正是出于這些考慮,柳淳才贊同朱棣遷都。
可與此同時,如果遷都北平,大明的經濟中心是帶不走的,東南的經濟繁榮,海貿發達,在推行科學教育之後,新技術,新發明層出不窮……統治的中心,跟經濟中心長期脫離,又會嚴重削弱大明的統治。
明朝中後期的曆史,一再證明了這個問題。
士大夫們爲了蒙蔽天子,将朱皇帝圈禁在北平,針對東南的發展一無所知,坐視海量的稅賦流失,最後财源枯竭,王朝不得不走到了盡頭。
“這世上從來沒有雙全法,臣也是左右爲難。”
柳淳說了實話,“陛下乃是江山社稷之主,這最後的家,還要請陛下來當。”
朱棣凝望着沙盤,看着紅藍小旗,優勢,劣勢,應天,北平……他怅然苦笑,“你說當家,可是這個家是這麽好當的嗎?”
柳淳躬身道:“臣也知道困難,不過隻要陛下降旨,臣一定竭盡全力,替陛下分憂!”
聽到這話,朱棣反而不着急了,他扭頭從小房間出來,輕車熟路,找到了一個櫃子,從裏面取出一壇老酒。
“哈哈哈,朕就知道,你這個人酒量不行,偏偏喜歡收藏好酒,也不怕浪費東西!”
也不用酒杯,朱棣随手拿了兩個茶杯,給自己和柳淳倒滿了酒。
至于朱高燧,小毛孩子,一邊涼快去!
朱棣舉起酒杯,“柳淳,這杯朕敬你!”
沒等柳淳說話,朱棣就直接喝幹了,他把杯子一放,輕笑道:“方才說了這麽多,朕也有了決斷。”
柳淳忙道:“臣洗耳恭聽。”
“哈哈哈!”朱棣朗聲大笑,“朕不是三歲孩子,非要在二者之間選一個。”
柳淳驚得張大了嘴巴,“陛下,莫非想要二者兼得!”
朱棣微笑着點頭,“沒錯,朕全都要!”
“這個……陛下,雖然可以設立兩個都城,但是陛下沒法身分兩地啊,難道要像遼朝皇帝一樣,遊牧捺缽,兩個固定的辦公地點都沒有,這行不通啊!大明的事情千頭萬緒,根本做不到!”
朱棣自顧自倒酒,又連着喝了兩杯,然後大笑道:“朕不管了,決斷朕做了,剩下的事情就是你的了。現在群臣都在進言,朕要你盡快拿出辦法,朕要兩全其美!”
柳淳還想說話,朱棣竟然拍拍屁股走人了。
又是這套路,就不能來點新的,什麽都要我想辦法,你丫的幹脆把龍椅讓給我算了。
柳淳遲疑了半晌,卻也無可奈何,這個麻煩除了他之外,别人還真不行,隻有勉爲其難了。
兩天時間,轉瞬而逝,有關遷都的議論,卻是半點停歇的意思都沒有,各種流言蜚語,甚嚣塵上。
還有人講,說是朝廷已經把皇家銀行的錢都搬走了,要去建造北平新都。
應天被徹底廢棄了,什麽都不值錢了,趕快賣了逃跑吧!
很顯然,這是胡說八道,可令人驚訝的是,居然就有人相信,還真的就開始了抛售。
不得不說,大明的市場還是太稚嫩了,沒有經過風雨考驗,就是不行啊!
終于到了早朝的時候,今天的苗頭非常不好,所有大臣,就連老賊秃道衍都來了。
“柳淳,你小子到底有沒有辦法?”
柳淳兩手一攤,“保密!”
道衍氣得三角眼都瞪圓了,兇光畢現。
“柳淳,老夫告訴你,最好有辦法解決,不然老夫就上奏陛下,請求降旨辟謠!”
“對!我也是這個意思!”徐增壽湊了過來,他都哭了,“柳淳啊,這兩年我可添置了不少産業,你不能坑自家人啊!”
柳淳瞧見了徐增壽,就氣不打一處來。
“你丫的一個白斬雞,還敢跑來狺狺狂吠,你可是徐達的兒子。當年誰跟我吹噓,說他的本事多好,隻是爲了家族考慮,才不得不隐藏鋒芒!你把鋒芒都藏到肚子裏了,是吧?”柳淳攥着拳頭,冷笑道:“定國公,要不咱們找個地方,看看誰更厲害,怎麽樣?”
徐增壽老臉發燒,可輸人不能輸陣,他惡狠狠道:“柳淳,你要是能解決眼前的事情,就算讓你打一頓,我也認了。”
這家夥還沒開打,就直接認輸了,柳淳也不知道是該生氣啊,還是該爲了他的自知之明點贊。
就在這時候又一個大腦袋湊了過來,這位苦兮兮道:“柳淳,要不把我也算上得了。”
成國公朱能!
瞧見他柳淳就更氣了。
“你丫的可是靖難名将啊,陛下的貼身護衛,你怎麽也堕落了?”
朱能無可奈何,“柳淳啊,這不怪我啊!我把朱勇交給你,是你沒有教出來,我這個當爹的怎麽也該給他弄一份産業不是!現在京城人人言利,稍微有點本事的都在經商,追逐利益,我也是沒辦法。”
朱能哭窮的時候,周王朱橚竟然也湊了過來。
“歸結起來,都是你柳淳的錯,所以你必須拿出辦法來!”朱橚先是闆着臉,可下一秒,就直接垮了,愁眉苦臉哀求道:“你要是沒法子,我的醫學院也要出事了,好些人都準備撤資呢!”
面對這群可憐兮兮的嘤嘤怪,柳淳竟然發覺朱棣的話其實也沒錯,的确,對遷都影響最大的,竟然都是跟自己關系最深的。
真是有點荒謬啊!
“行了,都别哭了,辦法還是會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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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