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我現在成了整個北平,最遭商人恨的那個了。”朱高煦委屈巴巴的,“師父,這回你可不能坐視不理了。”
柳淳很滿意一笑,“不錯,能推陳出新, 想到減記的辦法,孺子可教也!”
“你知道爲師爲什麽要把這事交給你嗎?”
柳淳又含笑問道。
朱高煦能不清楚嗎?
“大肉球借了錢,老三是債主,除了我,誰都沒法抵賴!”
“很好!”柳淳點頭,“回答完美,師父很滿意。不過你記住, 這不叫抵賴,這叫金融創新!我教給你們的金融知識,隻能算是入門的常識……就好像那些數字符号一樣,給你提供一套認識金融的工具而已。一個聰明人是不該被工具束縛的,這一點,你做得最好!”
被師父接連誇獎,朱高煦覺得很興奮,可更惶恐。
“師父,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不打算管我了?”
柳淳啞然,“我不管你,會有什麽後果?”
“我?估計會被母妃打死吧!師父,這裏面有舅爺呢!他可不是省油的燈,他一定會讓母妃還他一個公道的!”
柳淳淡然一笑,“公道?哪來那麽多公道!既然他們跳出來了,這一次就讓爲師領教一下他們的道行吧!”
柳淳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袍子,也沒帶人, 隻是讓朱高煦跟着,就趕到了燕王府。
就在柳淳趕來的時候,謝奎已經早就到了,他哭得眼淚汪汪的。
“王妃啊,我們這些人可沒有對不起王爺和王妃啊……這一年多以來,我們不光是幫着購買糧食,筋腱,生漆,硫磺,藥物這些至關重要的東西,還出人出力,捐款捐物……光是我老頭子,就拿出了十幾萬兩……大家夥是爲了什麽啊?還不是要幫着王爺,幫着靖難軍。我們不敢說立了多大的功勞,可扪心自問,我們沒有對不起王爺的地方,天地可鑒啊!”
其他人也都跟着道:“王妃,謝老沒說錯啊,我們都向着王爺呢!”
徐妙雲從三兒子朱高燧那裏打出了賬本,她忙了幾天,這才清理出個頭緒……敢情王府還有這麽大的産業,同時——也欠了這麽多錢。
可以說沒有商人的支持,北平是保不住的,人家結結實實立了大功。沒有賞賜也就罷了,還把人家賬戶存款給減記了。
什麽減記,這不是耍流氓,明着搶嗎!
堂堂燕王府,未來的天子,竟然幹出這種事情,臉上無光啊!王府顔面無存!徐氏簡直想找個地縫兒鑽進去,朱高煦這小崽子必須嚴懲,至于朱高煦背後,估計就是柳淳了,剛剛對他有點好印象,立刻就冒出這麽個事。
唉!
他這個師父是怎麽當的?
好好的孩子,都給教壞了!
徐妙雲緩緩起身,把謝奎扶了起來,柔聲道:“舅舅,這事情的确是我們不對勁兒……可是這北平城打了一年多的仗,早就山窮水盡,我們也拿不出那麽多錢。北平銀行又是一片狼藉,這也是被逼出來的,沒法子啊!”
徐氏說着,還沖着老頭作揖、
謝奎手足無措,忙道:“王妃,我們這次過來,已經商量好了,一定竭盡全力,幫着化解危難。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别的不敢說,我們都是做生意的行家,有我們在,肯定會想出好辦法,讓銀行起死回生的。”
他把胸膛拍得嘭嘭作響,一顆忠心,誰都不敢質疑。
徐氏想了想,“既然如此,我就帶你們去見王爺,請王爺給你們做主。”
就這樣,徐氏領着一群人,來到議事廳。她第一眼就看到了朱高煦,這小子正站在柳淳的身後,跟朱棣說着事情呢!
聽到腳步聲,朱高煦下意識扭頭,見到了老娘,吓得他掉頭就要跑!
“站住!”徐氏怒喝,“你幹的好事,扭頭就走!你還能跑到天涯海角嗎?”
朱高煦誰都不怕,唯獨怕他娘,他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孩兒肚子疼,要,要出恭!”
徐氏冷笑,“你就算死在這也别想走!今天你必須說清楚,那個告示怎麽回事?你怎麽敢陷王府于不義?你要是說不明白,我就讓你嘗嘗家法的滋味!”
朱高煦後脊背冒涼氣,他娘是真的幹得出來。
沒法子,隻能拼命向老爹和師父求救。
朱棣咧嘴笑道:“王妃稍安勿躁,煦兒這不正跟我說這事嗎!我又請來了柳先生,幫着我一起教訓煦兒,是吧?柳淳!”
“是,是!”柳淳忙笑道:“王妃來了,正好三堂會審,我也要問問這個不肖弟子,到底是怎麽回事!”
柳淳轉過來,正色道:“你給我說!爲什麽要減記存款?”
“自然是應付不來擠兌。”
“銀行吸納八方存款。人家是相信銀行,才把錢存在裏面,你怎麽敢減記?這不是耍賴皮嗎?你這麽幹,會把銀行的信用摧毀的,”柳淳站起來,走到了這些商人的面前,痛心疾首道:“他們都是銀行的大客戶啊!沒有他們,銀行如何能維持運轉?你這麽幹,是自掘墳墓,自斷手腳。典型的鼠目寸光,胡作非爲!你,簡直該千刀萬剮!”
好嘛!
直接給定罪了。
朱高煦低着頭,也不說話,師父願意講什麽就講什麽,我就看他怎麽坑人!
“諸位,還是那句話,是非不能颠倒,黑白不能混淆,你們能不能把存款的憑證給我。我核實之後,就會想辦法恢複存款!諸位請放心,有王爺和王妃在場,我一定說到做到,不會抵賴的。”
謝奎笑了,“柳大人說的什麽話。多年之前,老朽還跟柳大人打過交道,柳大人的人品,老朽信得過。”
他掏出了存單,遞給柳淳,其他人也把存單陸續交給柳淳。
拿到手裏之後,柳淳仔仔細細看着還不時點頭。差不多一刻鍾之後,柳淳把存單放下,然後沖着朱棣道:“王爺,我都查看過了,的确沒有問題。我現在隻有一些小細節,想要請教,等問過之後,立刻想辦法給他們如數歸還存款。”
朱棣和朱高煦都太知道柳淳的爲人了,等着吧,有好戲看!隻有徐氏傻乎乎的,還琢磨着要怎麽還錢呢?
實在不行,看在小妹的面子上,應該幫忙,不過柳淳必須收斂,再這樣胡作非爲可不行了!
“幾位,尤其是謝老,我看了一下,你們的存款在洪武三十一年之後,快速增加,最少增加十倍,有人還增加了二十倍,三十倍!尤其是你,謝老,你足足增加了五十倍還多!我很想讨教,您老何以能生财有道啊?”
柳淳笑呵呵問道.
謝奎本以爲柳淳不敢得罪王妃,已經認輸了,可驟然襲來的問題,讓他一驚。
“柳大人,這錢都是符合規矩,我們也都安律納稅,沒有半點差錯。柳大人,你可以随便清查。”
柳淳擺手,“謝老,你這是在轉移話題啊,我是問你,錢怎麽來的?”
“這個……個人有個人的經營之道,柳大人,老朽不便透露啊!”
柳淳朗聲大笑,“你不願透露,那我說兩句。我承認,你們固然經營有道,可如此短的時間,增加了這麽多的存款,還是有原因的!有句話怎麽說來的,大炮一響,黃金萬兩!”
“戰争打得不就是錢嗎!一石糧食,尋常的時候,三五百文,可是到了打仗的年月,一條黃金,也未必能換來一石米啊!”
柳淳突然沖着謝老頭一笑,“你老應該沒少賺吧?”
謝奎的老臉終于變色了……柳淳在北平的确很有名氣,隻不過他進京多年,許多人都忘了,這是個什麽樣的角色!
謝奎的手微微顫抖,拐杖就像是觸了電似的,顯露出不安的内心。
“柳大人,這做生意嗎,别說打仗不打仗了,什麽時候都要做,什麽苦都會吃,什麽風險都要承擔……總而言之,我們不容易啊!”
柳淳輕笑,竟然還掏出了一個手帕,遞給老頭擦汗。
“别緊張,我就是随便問問,沒什麽的,放輕松啊!”
柳淳又到了其他人面前,拿出一份份的存單,詢問情況。這幫人怎麽看柳淳的笑容,就怎麽瘆人,在柳淳的面前,仿佛沒有任何秘密似的。
“哈哈哈!我還要請教一件事情……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初北平銀行都給各位提供了不少貸款吧?你們能有今天,跟這些貸款不無關系吧?能不能跟我說說,現在你們還欠銀行的錢嗎?”
老謝頭忙道:“柳大人,我們已經都還了,我們怎麽敢占王爺的便宜!”
柳淳突然大笑,“不敢占便宜,隻想威脅王爺,還打算吞了北平銀行!你們真是好胃口啊!”
柳淳的臉色突然沉了下來。
“你們跑來,說什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那我也講兩個道理,你們聽聽是不是天經地義?其一,當初爲了扶持工商發展,不光是北平銀行,還有燕王殿下,給你們提供了多少便利?有土地,有貸款,還有勞力!怎麽,這些都忘了?”
“還有,自從大戰爆發之後,物資緊俏,你們都發了大财,存款與日俱增。我不否認你們爲了靖難軍出力,很不容易。可你們掙得更多!而且還慫恿人來擠兌銀行,你們的良心何在?”
這幫家夥完全傻了,怎麽回事?發生了什麽?
明明他們來興師問罪,怎麽一轉眼他們罪大惡極了,這,這是什麽道理啊?
謝奎聲音顫抖,不安道:“柳大人,這事情似乎不該混爲一談,我等規規矩矩,老老實實,絕沒有……”
“我知道!你們沒有!”柳淳痛心疾首道:“可我擔心啊,老百姓不明所以,他們會說,你們喝人血,發戰争财,忘恩負義,吃人不吐骨頭!如果這個名聲傳出去,你們如何在北平立足啊?”
這罪名一項接着一項啊!
謝奎汗流浃背,嘴角抽搐,“柳,柳大人,你說我們該,該怎麽辦?我們都聽柳大人的、”
“很簡單,全力以赴,支持北平銀行,澄清謠言,這樣吧,三天之内,湊齊五百萬貫,交給北平銀行,天色不早了,你們趕快回去籌錢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