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輝祖的送來的消息,已經在京城小範圍流傳了,柳淳極有可能沒死,他還活着!
這點倒不是不能接受,畢竟柳淳上天遁地,幹的那些事情,京城的官吏百姓還記憶猶新, 甚至津津樂道。這麽個大能人,要是死了,豈不是沒了很多的趣味。
比如很多京城的豪門閨秀,此刻全都長出一口氣,原來柳郎還活着,我的柳郎安然無恙!我就知道,那麽年輕帥氣的柳郎, 怎麽會輕易死掉呢?
除了這些犯花癡的,還有柳淳昔日的老部下,全都熱切期盼着柳淳能活着。但是對于朝中諸公來說,這就不是什麽好事情了!
“果然!果然啊!”
黃子澄哀歎道:“當初就怪景清這幫人,非要把柳淳弄死在海上。你們也不長點腦子,柳淳是那麽容易死的嗎?
還要神不知鬼不覺,在海上弄死他。
柳淳這種人,不親眼看着他被大卸八塊,根本不能相信他死了,而且就算大卸八塊也不管用,最好挫骨揚灰,連渣都不剩,才能保證柳淳徹底去世!
好嘛,在黃子澄的眼裏,柳淳簡直跟妖怪沒什麽區别了。
能給黃師父留下這麽深的陰影,柳淳也足以自豪了。
倒是方孝孺,他心思更複雜, 坦白講,他認同柳淳的改革目标,但老方總覺得對士人要網開一面, 要給一些體面和優待。
但是,在朝中日子久了,方孝孺對士林的失望情緒就越來越強烈。倒不是說士林都是壞蛋,事實上有很多有趣的讀書人,大家再一次詩酒臨風,縱論古今,絕對是人生的一大樂事。可一旦談到呢土地,談到了賦稅徭役……士林之中,就全是一片撻伐之聲,哪怕那些正人君子,也要昧着良心說假話。
講什麽民生困苦,朝廷不能盤剝無度,不能失了民心……這話說出來,也不怕臉上發燒,均徭役,征商稅,就是爲了解決民生問題,就是籠絡民心。
敢情在士大夫的眼睛裏,他們才是民,殿上天子,殿下臣民……除了他們之外,都是予取予求的奴仆,根本沒有被當成人的資格。
或許柳淳是對的,要想變法,就不能對讀書人客氣。
士大夫不但不會支持變法,相反,還是變法的最大阻力……“方孝孺啊方孝孺,你自诩智者,卻連這麽點道理都想不明白!你不是想不明白,你是自己活在夢裏,不願意明白啊!”
老方無奈感歎,柳淳沒死,或許還是一件好事情。
有柳淳在,陛下就不會排斥變法了,或者說,在壓力之下,不得不變法。
朝廷畢竟還是占有優勢的,隻要推行變法,富國強兵,剿滅燕王,不在話下。
老方不停安慰自己。
可就在他近乎給自己催眠的時候,藍玉在鳳陽舉事,一記悶棍,打在了方孝孺的頭上,把他打得暈頭轉向,很快又清醒過來。
“壞了!”
老方立刻進宮,等他趕到的時候,六部官員,東宮的師父,包括黃子澄、黃觀等人,悉數在内。
“陛下!”
方孝孺搶先道:“藍玉攻取定遠縣,看樣子是要在鳳陽盤踞,假如他率領兵馬,襲擊運河,就大事不妙了。”
鳳陽離着大運河可不遠,騎馬不過一天的路程,假如藍玉切斷了運河,河北的幾十萬人馬随時面臨着傾覆的危險,可以說是一發千鈞,危急無比。
黃子澄悶聲道:“方公,你說的大家都清楚,可當下的難題是京城沒有大将,藍玉是一頭猛虎,究竟何人能降服他?”
方孝孺略微遲疑,就道:“我保舉驸馬梅殷!”
“梅殷?”
“嗯!”老方道:“驸馬都尉梅殷曾經多次領兵,經驗豐富,而且對陛下忠心耿耿,此人可用!”
不得不說,朝中能獨當一面的大将實在是太稀有了。
河北戰場不得不用老朽的耿炳文,至于洛陽方面,還要李景隆撐着,至于鐵铉、盛庸等人還差着一點火候,不是經驗不夠,就是威望不足。
從靖難大戰開始,缺乏武将就一直困擾着朱允炆。
如今京城能拿得出手的,隻剩下一個驸馬梅殷,派他出馬,理所當然。
黃子澄道:“梅殷的确是最好的人選,隻是光憑着梅殷,還未必是藍玉的對手啊!”黃子澄這是客氣話,藍玉和梅殷之間,差着不知道多少等級呢,讓梅殷去對付藍玉,簡直跟送死差不多。
“再給長興侯一道旨意,請求他分兵南下,再有,招募淮西地方的鄉勇,讓他們協助朝廷,一起剿滅逆賊。”
老方湊出了三路大軍,朝臣們聽着總算靠譜了,至少他們覺得有了勝算,就算藍玉再厲害,也隻有區區一萬多烏合之衆,還能反了天不成?
大家夥有了信心,嘴上就沒了把門的,各種吹牛的話,滔滔不斷,什麽旗開得勝啊,什麽一鼓作氣啊……反正在他們看來,藍玉已經是個死人了。
朱允炆緊張的心情略顯放松,他給梅殷下旨,讓他點齊三萬兵馬去圍剿藍玉,并且授權,讓他節制兩淮兵馬。
一句話,京城已經搬空了,必須要靠着地方駐軍和鄉勇了。
梅殷正在調集兵馬,準備出兵。
就在出兵的一天前天色剛剛亮起來,人們早早彙集到城門口……裏面的客商要出城采買,或者帶着貨物離開,而京城周圍的百姓,挑着蔬菜,馱着糧食,進京送貨。
這兩貨人都情不自禁注意到了城門上的告示。
裏外都有,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貼的。
上面的内容并不複雜,大意是說,原太子少師柳淳,坐船在伶仃洋沉沒之後,僥幸未死,輾轉海上,終于返回了大明,
很快,柳淳就會提着船隊北上金陵,前來拜見天子。
柳淳想要問天子兩件事……第一,坐船何以沉沒?陛下容不得一個臣子嗎?第二,陛下何以背棄先帝祖訓?如今天下紛擾,皆因陛下推翻變法所至,身爲帝師,柳淳懇請陛下順應天心民意,立刻改弦更張,向先帝誠心認錯,鏟除身邊奸佞,重新推行變法。
如此,則百姓幸甚,社稷幸甚!
看到柳淳這份告示,許多人第一反應就是想笑!
沒錯!
柳淳如果真的還以朱允炆的臣子自居,怎麽不直接上書,而是到處貼告示呢?
大家夥心裏明白,柳淳已經和朱允炆決裂了,隻不過告示上說,柳淳要提兵進京。
這話未免太大了吧?
就算你柳淳沒死,你還能上哪弄到兵馬?
這話未免有點大了吧?你能指望的,不過是朱棣而已,可眼下朱棣不得寸進,怕是幫不上你吧!
“陛下勿優,柳淳這是虛張聲勢,自吹自擂罷了!”暴昭信誓旦旦道:“以老臣觀之,這份告示未必是柳淳所寫,沒準是燕逆的細作,爲了擾亂民心士氣,才故意使出來的花招。而且就算柳淳還活着,他又有多大的本事?”
暴昭拍着胸膛,“陛下,老臣不才,願意請旨督師,假如柳淳真的出現,老臣要替陛下生擒這個逆賊!”
暴昭的話音剛落,就有人急匆匆跑進來,跟太監耳語幾句,一個大太監瘋狂跑到了朱允炆的耳邊。
“陛下,寶山所送來消息,有一支船隊正逆流而上!”
話音剛落,又有人跑進來,“啓奏陛下,長江之上,出現一支船隊,高舉,高舉……”
“高舉什麽?”朱允炆紅着眼睛問道。
“高舉靖難旗号!請陛下乘船去江上——師徒小聚!”
朱允炆聽到這裏,小臉迅速變成了豬肝色,嘴唇不停顫抖,目光之中,憤怒的火焰噴吐而出!
“柳淳!你這個逆賊,朕必殺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