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禀經曆大人,吳大人暗中調遣三隊錦衣衛,包圍了徐增壽在京的三處宅子!”
唐韻聽到手下人的禀報,忙道:“那吳大人呢?他去哪了?”
“他……進宮了!”
“進宮?陛下還用錦衣衛嗎?”唐韻自嘲笑笑,突然警惕道:“你先下去吧,我都知道了。”
手下人走了,唐韻坐在椅子上, 略微沉吟片刻,急忙提起筆,寫了一張紙條,從他的袖子裏拿出了一隻“紫點子”,這是他精心飼養的信鴿,一隻好的信鴿, 不但要健飛,還有聰明機警有絕活。
唐韻将紙條綁在了紫點子的腿上,然後貼着鴿子的耳邊, 低聲嘟囔了幾句,又蹭了蹭,鴿子咕咕回應,然後這個小家夥就貼着地皮,連跑帶跳,蹿上了窗戶,然後又用兩隻小腿,快步跑了。
厲害吧?
一隻鴿子居然不飛,而是從地上走,這也是沒誰了。
若不是有這種獨一無二的本事,唐韻也不會放心讓紫點子送信啊!
送走了鴿子,唐韻長長出了口氣,似乎完成了一件大事。他轉頭把燒茶水的炭火爐取了過來,擺在面前。
然後從書桌上,取出一份份的密信, 扔到了火爐之中,眼瞧着這些密信化爲灰燼,紅彤彤的火焰,照應着瘦削的面龐,唐韻笑了……
這些密報之中,有一份就是來自蜀王府的,其中告訴朝廷,說是有一個人出現在了成都,此人是亂賊當中的大頭領,可是根據調查,極有可能是柳淳,他還沒死!
“柳大人,卑職早就知道,你不是束手待斃之人,你沒死,這錦衣衛就還有機會,可惜啊,卑職再也不能跟着你懲辦奸邪,肅清朝堂了。卑職要走了!”
唐韻燒了密信,又自己燒了一壺熱水,仔細清洗面龐,每一個動作,都一絲不苟,等到梳洗之後,他小心翼翼,将飛魚服擺放在中堂,上面壓上了他的那口繡春刀。
雖然他一介文人,沒真正殺過人,可他跟随柳淳的幾年,着實辦了許多案子,貪官污吏,提起唐韻,無不膽戰心驚,毛骨悚然。
能讓人怕,也是一種成就。
唐韻對自己很滿意!
他就坐在大堂之上,不停的回憶,他前半生苦讀,滿心壯志,可當他爲官之後,又變了個人,成了名利之徒,利欲熏心之輩。
後來落到了柳淳手裏,陰差陽錯,成了錦衣衛,誰能想到,一個臭名昭著的錦衣衛,竟然讓他脫胎換骨。找回了昔日的夢想,做了許多當言官時候,做不成的大事。
唐韻不求名垂青史,卻已經可以問心無愧了。
他專注辦案,懲惡揚善,結果就在先帝突然發病期間,他曾經想給柳淳送信,讓柳淳主動上書,請求返回京城!
唐韻覺得很有希望,可他萬萬沒有料到,這封信竟然沒有送出去。從那一刻開始,他就知道,錦衣衛出了叛徒。面對着先帝駕崩,錦衣衛無所作爲,勳貴這邊,半點動靜沒有,光剩下一個茹瑺,孤掌難鳴,如何扭轉乾坤。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爲有小人從中作梗!
“柳大人,你還是太善良了,你以爲給了錦衣衛新生,錦衣衛上下都會聽從你的。可惜啊,你錯了,這世上不是每個人都有良心的。好在你還活着,靖難大業還有希望,日後還請大人好好思量,切莫心慈手軟了。”
唐韻在心裏暗暗想道,時間也差不多了,他點燃了一炷香,剛燒過三分之一,吳華就從外面沖進來。
他臉色鐵青,死死盯着唐韻,惡狠狠道:“是你,你給徐增壽送信了?”
唐韻微微一笑,“吳佥事,我這有上好的小龍團,還是柳大人送給我的,一直沒舍得喝,今天你陪我嘗嘗,如何?”
“不如何!”吳華猛地揮手,将茶杯打翻,他怒視着唐韻,“說,你爲什麽要幫徐增壽?”
唐韻盯着打翻的茶杯片刻,緩緩仰起頭,笑容不改,“吳佥事,我想請你也說說,爲什麽要背叛柳大人?”唐韻突然臉色充血,憤怒質問:“柳大人救了錦衣衛上下,沒有柳大人,你們早就完蛋了!是柳大人給了你們生路,讓你們重新做人,能夠挺直腰杆……你,你怎麽有膽子背叛柳大人?”
唐韻不過是一介書生,可他的質問,擲地有聲,吳華情不自禁後退了兩步,突然他一甩頭,怒喝道:“什麽背叛?柳淳已經死了,我不欠他什麽!”
“放屁!”唐韻怒吼道:“你出去問問,問問你的手下,問問所有的錦衣衛,沒有柳大人,大家夥能像個人一樣,行走在街上嗎?你去問問啊?”
“迂腐!”
吳華憤怒咆哮,“你跟柳淳一樣迂腐!錦衣衛是什麽,是天子爪牙,我們生下來就要殺人,就要讓人怕!我們不是人,是地獄的惡鬼!柳淳異想天開,整頓錦衣衛,按規矩辦案子,讓我們背誦祖訓。可諷刺的是什麽?他處處講規矩,可他死了,死在了伶仃洋!他講規矩,沒人跟他講規矩!”
“做錦衣衛就要有做錦衣衛的覺悟!我們就是天子的鷹犬,聖人手裏的屠刀,柳淳他自己錯了,就不要害其他人。”
唐韻哂笑連連,“吳華啊,你說的好有道理,可你别忘了,燕王殿下已經起兵靖難,幾十萬虎贲雄師南下之際,就是暗害柳大人的兇手,伏法之時!這世上沒人能逃得過天理循環,就算是天子,也不行!你們甘當天子鷹犬,全然忘了是非公道,下場必定比你們的主子還要慘!”
“你胡說!”吳華伸手揪住了唐韻的胸膛,怒吼道:“姓唐的,你管燕逆叫什麽?果不其然,你是逆賊!本官隻好把你交給陛下,讓陛下處置你這個亂臣賊子了。”
唐韻手無縛雞之力,隻能被抓着,他淡然一笑,“不必了,我會在天上等着你們的,好好看看,你們這些人,是怎麽滅亡的!”
說話之間,從唐韻的口鼻,流出了暗紅色的血!
“啊!”
吳華大驚,他急忙四處查看,發現了那一炷燃燒的香,他又瞧了瞧唐韻喝過的茶杯,突然明白過來。
“你,你想殺我?”
唐韻此時已經臉色青紫,滿口都是血液,他無奈搖頭,“有心殺賊,力有未逮。柳大人,替卑職報仇啊!”
一句話說完,唐韻大口噴血,立時斃命!
吳華氣得臉色鐵青,他幸好沒有裝蒜,如果喝了唐韻遞過來的茶,他也就死了。不愧是混錦衣衛的人,兩種不相幹的東西,分開用一點事沒有,合在一起,就會變成劇毒!
唐韻啊唐韻,你夠狠的!
“來人,把他的屍體拖出去!”
有錦衣衛進來,将唐韻的屍體拖了出去。
吳華在屋子裏轉了轉,看到了中間放着的飛魚服和繡春刀,他緩緩走了過來,突然抓起,暴力地扯碎,扔在了地上。
望着遍地的碎片,吳華仰起頭,努力平複情緒……唐韻是爲了柳淳而死,他太懂得這種感情。假如他不是先遇到了蔣瓛,假如他不是承襲了蔣瓛的大恩,或許他也會成爲柳淳的鐵杆心腹吧!
隻能說造化弄人,蔣指揮使留給他的使命,他必須做到!
“柳大人,卑職對不起你了!其實你也不用在意,像卑職這樣的人,不會有好下場的……不管是千刀萬剮,還是五馬分屍,早晚這條爛命會還給大人的!”
吳華說完,就毅然轉身,出了大堂,四下撒出人馬,去尋找徐增壽。
而此刻的徐增壽,正在一艘花船之上,在他對面,坐着一個面如傅粉年輕人,桌上還放着一張琴。
“三姐姐跟我說過了,說徐大人是位俠骨柔腸的好哥哥,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
徐增壽忍不住搖頭,“什麽徐大人,你若是願意,就跟小妹一樣,叫我四哥吧!”
對面的年輕人眼睛一亮,在确認徐增壽不是開玩笑,忙抱拳道:“小弟見過四哥!”
敢情這是一位須眉男兒,他臉色微紅,竟有些嬌羞道:“四哥放心吧,有小弟在,定然保護四哥周全,我會想辦法泛舟江上,等到了長江,就有人船隻來接應,然後送四哥去東海的島嶼,那裏有三姐姐安排的人等着。”
人家都安排好了,徐增壽還能說什麽,隻能躬身道謝,
“徐謀能逃出生天,全靠賢弟幫忙。”
正在他們準備要走之際,突然岸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許許多多錦衣衛出現了。
“所有船隻,全都靠岸,錦衣衛要檢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