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淳低估了朱元璋的殺心,老朱卻沒有低估柳淳的本事。
爲了能親眼目睹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戰,老朱給官員提前放假,又不辭勞苦,跑到了蘇州。此刻,他隻能說兩個字:值了!
“太子,你說打一場大戰, 要多少錢?”
“這個……戰争耗費糧饷辎重無數,且有上千上萬的死傷,花費肯定不低,有些時候,甚至能打空國庫。”
“哈哈哈!”
朱元璋放聲大笑,他伸出了一根手指,“這是捕魚兒海一戰的花銷, 就這麽多, 一百萬貫!”
老朱沒有扯淡,戰争耗費當然是天文數字,可問題是糧草是征用的,民夫和牲畜也是征用的,就連煉鐵打造兵器,也有專門的官營作坊。
如果全部折成錢,那是千萬貫都不止的。
可隻看戶部拿出去的真金白銀,折算下來,也就是一百萬兩,畢竟打赢了還有繳獲呢!需要花錢的地方也就是牛角,牛筋,生漆,硫磺,硝石,絲麻等物,再有就是軍饷了, 其實軍饷也可以用糧食抵,倒是賞賜, 必須給錢,如果敢拿寶鈔糊弄,是會被啐口水的。
聽着朱元璋算賬,朱标突然渾身打了個激靈!
一場捕魚兒海,滅了北元的大戰,國庫出錢不過是一百萬貫。
柳淳在幹什麽?
一天的功夫,就砸出去一百萬貫,雖然回來了八十萬貫,但直接虧了二十萬貫,他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這氣魄,比宋國公馮勝,梁國公藍玉強多了!
再跟前幾天比一比,每天都是幾十萬兩的來回,蘇州錢莊這邊,也咬牙撐着。
這要是放到了戰場上,至少是十萬人級别的搏殺吧!
瞧瞧吧!
沒有半點硝煙的蘇州城,竟然上演如此程度的大戲!
你敢說不好看,啐你一臉!
想到這裏,朱标的臉色都變了。
“父皇,你看柳淳真的能赢嗎?”
朱元璋哼了一聲,“他能赢最好,要是赢不了,朕就動兵,把所有大商人都給抓起來,查抄家産,悉數充公!”
老朱耍賴的念頭又上來了,如果席卷了蘇州的财富,沒準搬空的内帑又回來了。
“對了,朕不光要把錢拿走,還要讓柳淳頂罪,借着他的腦袋,安撫蘇州人心!”
朱标簡直不知道說什麽好了,“父皇,你何必總說永遠不會做的事情?”
朱元璋也氣樂了,“你是不是也覺得朕在說着玩!告訴你,那小子朕是不會殺他,但朕也不能放任他在外面興風作浪。他的本事太大了,朕要讓他進宮當太監,永遠在朕的眼皮子底下!”
老朱提到這裏,一臉的輕松,笑得可開心了,朱标算是看透了,他爹現在最大的樂趣就是蹂躏柳淳,但願你小子争氣點,要是不成,下次就隻能在宮裏見你了……
即将有可能成爲太監的柳淳,此刻卻是意氣風發,他對徐增壽發号施令,“你去,把這八十萬貫抵押出去,借一批蘇州錢莊的紙币,然後加上咱們手裏的,繼續砸,狠狠砸!明天按照七五折,砸一百一十萬貫!”
徐增壽都瘋了,從别人手裏借紙币,是要付利息的,然後打折扣往外賤賣,兩天的功夫,一百萬貫,最多就剩下五十萬貫。
一半的錢直接蒸發了,他徐增壽是見過錢的,但他卻沒有見過這麽花錢的!
“我說柳老弟,咱能冷靜點行不,你這麽幹,要不了幾天,咱們手裏的錢,就會一點不剩的。”
柳淳不以爲意,“怕什麽,我已經跟茹老大人去信了,不行就從皇家銀行借三五百萬貫,看看誰能拼得過誰!”
此話一出,徐增壽直接趴下了,他手扒着桌子,努力了兩次,愣是爬不起來。
“那個,柳兄弟啊,我現在退出還來得及不?”
柳淳哪會放過他啊,“你退出,之前投進去的錢,可都打了水漂了,你不心疼?”
徐增壽幹脆坐在了地上,靠着椅子腿,無奈道:“我心疼?我現在怕丢了腦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你還說向皇家銀行借錢,那是陛下的錢,弄沒了,不光你要完蛋,我也跟着倒黴。我,我怎麽這麽不幸啊!”
徐增壽大歎交友不慎,跟着柳淳混在一起,遲早要丢了小命。
“哦,陛下的錢欠不得啊!”柳淳仿佛才想起來,他探手揪着徐增壽的衣服,要把他拽起來,“走,咱們去見陛下,請求陛下入股,跟咱們合夥幹大事!”
“你,你去死吧!”
徐增壽一把推開柳淳,把頭扭過去,幹脆不看他了,他生怕被活活吓死。
就在這時候,突然外面有人進來了,腳步很輕,帶着香味,是徐妙錦。
她一眼瞧見了徐增壽,忍不住道:“四哥,你坐在地上幹什麽啊?”
徐增壽總算扭頭了,“妹妹,你可算來了,這幾天你去哪了,柳淳他瘋了!他現在一天虧幾十萬貫,咱們的錢,都要虧沒了。”
徐妙錦一聽,突然把臉扭向柳淳,責怪道:“你怎麽才虧那麽少啊?是不是心疼錢了,别聽我哥的,直接按照半價砸!”
砰!
徐增壽被吓得站起來了,結果他忘了自己是坐在地上的,身體直挺挺起來,腦袋正好碰到了桌角,幸虧長得結實,不然小命都危險了。
可即便如此,也是疼得眼淚直流。
“四哥,你沒事吧?”
徐妙錦去扶徐增壽。
哪知道一貫疼她的四哥一把,将徐妙錦的手推到了一邊。
“三妹啊,算哥哥求你了,咱們别跟這小子混了,我真怕什麽時候,把咱們都輸進去!”
聽着四哥發自肺腑的哀嚎,徐妙錦突然掩口輕笑,笑得花枝招展的。
“哥,跟着柳先生隻會賺錢,才不會賠呢!我告訴你一件事情啊,揚州的鹽商已經決定了。”
“決定什麽?”
“決定加入皇家銀行的體系。他們會把手裏的蘇州紙币,換成皇家銀行新币……小妹這幾天就在跑這件事情,不負所托,總算成功了。所以接下來,就看蘇州錢莊垮台吧!”
徐增壽滿臉懵,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柳淳放聲大笑,十分滿意,這是他的第三個殺招!
李祺放出豪言,說能撐一兩個月,莫非是蘇州錢莊有這麽雄厚的财力?
是,也不是!
一個小小的蘇州城,能容納多少貨币,即便是盛産絲綢,也還是不行。
所以呢,在蘇州錢莊成立之前,李善長就利用他在鹽務上面的力量,換取了大量的蘇州紙币,一下子讓蘇州錢莊的業務擴大了五倍以上!而且跟最緊要的食鹽勾在了一起,如果真的能給李善長點時間,他未必不能跟老朱叫闆!
誰說韓國公一定要束手待斃的?
你朱重八知不知道,開中法就是俺老李設計的!
憑着你的鼠目寸光,哪裏能看得出開中法的貓膩,你八成還覺得是一個很不錯的法令呢,朝廷不用付錢,就能養活九邊百萬将士。可你想過沒有,開中法是以洪武三年作爲底冊來計算的。
那時候糧價是多少,大明的人丁又是多少?還有,九邊逃跑的軍戶,又有多少?
在開中法确立之初,的确商人賺不到錢,甚至還有賠錢的可能。但是随着糧價回落,商屯推行,鹽商就開始有利可圖。
而且二十年的太平,大明的人口幾乎翻倍,可九邊的軍戶呢,因爲條件太差,人口沒有增加不說,還不斷逃亡。
一來一回,需要的食鹽多了,供應九邊的糧食減少了。換句話說,鹽商隻要付出更小的代價,就能獲得成倍的市場份額。
雖然這裏面有官吏分肥,中飽私囊,但是近十年來,大明的鹽商,成爲了财富增長最快的一群人。
他們手握着大把的錢财,又需要長途販運,帶着貨币沉重,又不安全。使用寶鈔,波動太大,沒等到地方,錢就貶值了,根本沒法做生意。
所以李善長對症下藥,讓他們往蘇州錢莊存錢,蘇州錢莊不同于皇家銀行,能給他們保密……而且李善長自信,以朱元璋的經濟能力,是沒法看出來問題的。
等到李家跟整個食鹽綁在了一起,那才是真正的高枕無憂,什麽都不怕了。
“諸位,你們都是家父昔日的屬下鄉親,别人來擠兌,你,你們不該來啊!”李祺語帶責怪。
十幾位鹽商代表互相看了看,爲首的那位哼了一聲,“驸馬爺,我們把錢放在蘇州銀行,一是覺得安全,二是保值穩定。可我們還沒進蘇州,就聽說,你們的錢已經撐不住了,有人按照八折抛售!啧啧,一百萬貫一天的功夫,就虧了二十萬貫!我們放在錢莊的錢,不會也這麽虧吧?”
李祺斷然道:“不要懷疑我們蘇州錢莊的信用,該是多少,還是多少!”
“痛快!”爲首之人大笑道:“李驸馬,既然如此,我們也不要利息了,就請你按照正常的價錢,把錢還給我們。家裏面催得挺急的,今天我們就要押着錢回揚州,車馬都準備好了,拜托了!”
他說着抱拳拱手,态度格外堅決,其他人也都是同樣的動作,顯然,是一起來逼宮的。
李祺隻覺得眼前發黑,雙腿打顫,怎麽有點撐不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