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過,亞馬遜的一隻蝴蝶,煽動一下翅膀,兩星期之後,北美就可能發生一場飓風……隻是蝴蝶數以億計,飓風每年卻是隻有幾十次,究竟哪一隻蝴蝶能煽動出飓風,就要看天意了。
柳淳也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他就是那個踩了狗屎的蝴蝶,本來隻想給黃子澄一個好看,但在各方勢力介入之下,案子已經呈現幾何倍數擴大,從官箴變成了通敵!
當信件和賬冊送到了京城,朱元璋大怒,狂怒!
世間事有可以忍者,有萬不能忍者!
縱觀洪武朝,有幾樣大罪,是萬萬碰不到的。
其一就是貪墨,一旦超過六十兩,就會有成爲人皮枕頭的危險。
而比貪墨還嚴重的,那就是通敵、通倭!
這是會牽連全家,甚至是禍及九族的大罪。
勾結蒙古,私通前朝,等于是不承認大明,這是朱元璋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洪武帝端然正坐,臉色如鐵。
錦衣衛指揮使蔣瓛,匍匐地上,不停磕頭,腦門都腫了。
可朱元璋半點都沒有息怒的意思。
“朕視爾等爲心腹股肱,委以重任,授之權柄。瞧瞧身上的飛魚服,滿朝公卿重臣,有多少人穿得比你們好?可你們呢?”
朱元璋憤怒指着蔣瓛!
“忘恩負義的東西!居然敢勾結蒙古諸部,朕讓你們盯着蒙古人,爾等就是這麽報答朕的嗎?”
朱元璋洪亮的聲音,在寝宮中回蕩,怒火滔天,撲面而來。
别說一個蔣瓛,哪怕換成那些開國宿将,也未必承受得住!
蔣瓛一再磕頭,“陛下,罪臣該死,罪臣用人無方,紀同傑辜負聖恩,理當千刀萬剮,誅滅九族!”
“呸!”朱元璋狠狠啐了他一口,“紀同傑已經燒成了炭,他又沒有家人,如何殺他九族?”
“這個……陛下,請準許罪臣說幾句肺腑之言!”
朱元璋深深吸口氣,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講!”
“陛下,紀同傑去北平不久,何以能勾結上蒙古諸部?而是事發之後,爲何又一火而焚?罪臣以爲,他似乎在遮掩什麽,如果罪臣所料不錯,北平勾結蒙古之人,不在少數啊!”
“這個……”朱元璋何等聰明,當然能看得出來,他不禁狠狠一拍大腿,“朕禦極21年,掃蕩煙塵,北伐殘元,接連大勝。卻還有人眷戀前朝,私通蒙古,當真是該殺!”
要的就是這句話!
蔣瓛幾乎要笑出來了,可他還裝作誠惶誠恐的樣子。
“啓奏陛下,北平乃是元大都所在,又鄰近草原,商人無德,唯利是圖,勾結蒙古,在所難免。罪臣以爲,應當借此機會,徹查此案,把有牽連的人全都給揪出來,處以極刑!”
朱元璋微微眯縫着眼睛,雖然盛怒之下,但朱元璋還保持着冷靜。
北平天高皇帝遠,又出了勾結蒙古的天大逆案,徹查是必然的。隻是蔣瓛這家夥是不是反應太快了?
一下子就把自己摘了出來,要知道那個紀同傑可是他的心腹……
朱元璋微微思量,“朕也有意徹查,你從錦衣衛抽出一個人,彙同翰林學士劉三吾,一起去北平,處理此案!”
……
從皇宮出來,蔣瓛高興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不免擔心起來……按照以往的管理,這種案子,一定是錦衣衛徹查,挖出越多越好。
可這一次怎麽回事?
居然派了個劉三吾!
陛下啊,你怎麽能掣錦衣衛的肘啊!
這個劉三吾可不簡單,他的父輩是元朝的高官,學問笃實,直到七十三歲,才被人推薦,入朝爲官。别看此老入仕那麽晚,但這幾年修書頗多,而且精通律法,甚至給《大诰》做序,朱元璋非常倚重。
以此老的威望品行,想要大開殺戒,可不容易,必須派強手才行!
蔣瓛想到了手下的佥事吳華,這家夥就是典型的咬人的狗不漏齒,深沉内斂,善于算計,又心黑手狠,是錦衣衛裏公認的一條毒蛇。
就讓他去,哪怕有劉三吾盯着,也能殺一個血流成河!
欽差離京,向北平星夜兼程而來。
“老衲聞到了血腥味啊!”
道衍和尚凝望着天空,忍不住感歎。
自從認可了柳淳的本事,老和尚就經常跑過來,尤其是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他更不敢等閑視之。
“如果老僧沒有料錯,這是錦衣衛定的一條苦肉計……當然了,跟你爹沒關系。”道衍分析道:“自從太子谏言,錦衣衛被廢,很多人就想恢複錦衣衛的地位,天子鷹犬,除了會咬人還能幹什麽!當朝重臣,甚至是藩王宗室,都在錦衣衛的眼睛裏,想要以此邀功!”
這老和尚是真的夠厲害的。
用不着穿越,也能看的明明白白。
柳淳想起老爹的話,紀同傑就是個死士!
他是故意釣魚執法,跟走私的人接觸,拿到證據之後,再主動引爆,以自己的一條命,掀開整個驚天大案,好給錦衣衛大肆殺戮,打開方便之門。
黃子澄的案子,讓他看到了機會,所以不顧一切羅織罪名。其實按照常理,事情并不好爆發這麽快,可誰知王長利之死,加速了案情。紀同傑不得不倉促捅出通敵的案子。
假如再有一段時間籌備,這個通敵的大案,沒準會把朱棣也牽連進去。幹掉一個藩王,可是足夠讓錦衣衛鹹魚翻身了!
“老和尚,你天天算計别人,現在知道被人算計的滋味了吧?”柳淳幸災樂禍,掏着耳朵譏诮道。
道衍苦笑着搖頭,“唉,非是老衲手段不足,實在是力有未逮!通敵那是十惡不赦的大案,錦衣衛死了一個千戶,豈能善罷甘休。弄不好,北平的大小官吏,士紳富戶,甚至軍中将領,都會被牽連……你聽過瓜蔓抄嗎?”
哪能沒聽過!
明初的幾個大案,不就是如此,順藤摸瓜,牽連甚廣……北平早就殘破不堪,沒有恢複元氣,若是被大殺一番,恐怕沒個十年八年,恢複不過來。
柳淳的家業都放在北平和大甯,如果真是如此,他的鋼鐵廠怕是要歇菜了。
道衍不客氣道:“柳淳,你也别光顧着看笑話,老衲沒記錯,你是從蒙古人那裏逃過來的吧?還有,你手下那麽多蒙古貴胄,辦你一個私通蒙古,勾結敵國,絕對是跑不了的。”
老和尚好意提醒,的确有這種可能,畢竟柳家父子跟紀同傑沖突,人盡皆知。上面替紀同傑報仇,收拾柳家,也在情理之中。
可道衍萬萬沒有料到。
柳淳居然笑了,笑得十分燦爛!
“哈哈哈!老和尚,你可是提醒了我!我手上還有那麽多蒙古貴胄呢!”柳淳豁然站起,仰天大笑,眼淚都出來了。
道衍吓了一跳,這小子抽什麽風?
“道衍大師,我是笑京裏的那些錦衣衛,他們腦子太慢了,沒有轉過來,依然當通敵是一樁大罪……你瞧好吧!不但辦不了多少人,還會替我的大甯鋼鐵廠揚名!”
道衍多厲害啊,他腦中轉了轉,也跟着大笑起來。“好啊!這招還沒使出來,就先敗了,紀同傑算是白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