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鄉親,三老四少,各位老大,從前在下講古人舊事,今天,我給大家夥講講這本朝實事,還是剛剛發生過的!”
“大家夥都知道朝廷招降了故元太尉納哈出,可大家知道,這一戰誰出力最大嗎?”
說書先生,沙啞着嗓音,侃侃而談。
在他的前面,聚集的百姓越來越多,漸漸地圍成了一個大圈,足有百十來号人。
說書先生越發來勁,“兵書有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要說起來,這次朝廷大軍出征遼東,跟幾位了不起的大英雄有關系!是他們深入草原,探知北元皇帝與納哈出不和,且兵力不足,無法顧及遼東,所以才有了朝廷斷然出兵,大獲全勝!”
“講到這裏,有人就要問了,這幾位大英雄是什麽人,怎麽有這麽大的本事?告訴大家夥,他們都是咱北平錦衣衛千戶所的好漢!這三位爺喬裝改扮,深入草原數千裏,跟鞑子鬥智鬥勇,費盡了心力,才把消息帶回來。”
“可就在回來的路上,出了大事,上百鞑子的騎兵追殺三位好漢!其中一位,帶着消息,先回來送信,另外兩位負責斷後!大家夥可聽明白了,二個人戰一百多人,他們這是拼了命了!”
此時外面的人已經超過了三百,在這個缺少娛樂手段的時代,評書戲曲,已經是普通人最大的快樂源泉了。
再加上講的是剛剛發生的事情,有如此壯烈,怎能不引起大家的興趣!
“先生,那兩位好漢怎麽樣了?可是都戰死了?”
說書先生喟歎一聲,“若是戰死,在下也就不費吐沫了,他們受了重傷,被鞑子給俘虜了……大家想想,落到鞑子手裏,還能有好下場嗎?這兩位好漢被打得皮開肉綻,生不如死。可他們心念着朝廷,骨頭硬如鐵石,絕不向鞑子屈膝。”
“就在前些時候,朝廷大勝納哈出,北元鞑子驚恐,連夜向西逃竄,馬亂人慌,這機會來了!兩位好漢當中,有一人已經死去,另一位也瘸了腿,可他還是趁着夜色,逃了出來,一路回到大明……諸位想想,一個人,傷了一條腿,四周全都是鞑子,他該多難!可咱大明的漢子,就是有骨頭,他不但回來了,還把兄弟的骨灰帶了回來!入土爲安,落葉歸根啊!大家夥說說,又有忠,又有義,這樣的好漢子,你們服氣不?”
“服!服了!”
這時候周圍的人數突破了一千,連牆頭都坐滿了人。
“了不起啊!該上奏陛下,重賞才是!”
“是啊,有這樣的好漢,滅鞑子就在反掌之間!”
人群之中,議論紛紛,說書先生抹了一把額頭的熱汗……突然長歎一聲,“唉,鄉親們都是眼明心亮的大好人!可偏偏天下人不夠像大家夥一樣!就拿那位丢了性命的好漢來說,他的嶽父家裏,是經營冶鐵場的,前不久,有人就逼着他們交一萬斤生鐵!你們想想,一個小小的作坊,哪來這麽多生鐵?眼瞧着生意做不下去,人也要被抓起來了!”
“大家夥說說,這讓咱們怎麽面對在天之靈啊!”
“啊!”
人群瞬間炸了!
這還有天理了嗎?
人家爲了朝廷,連命都不要了。
朝廷沒有恩賞也就算了,還敲詐勒索!
王法何在?
天理何在?
“先生,那個狗官是誰?快說出來,我們找他算賬去!”
“對!做人不能沒有良心!我們去把他抓起來,扭送京城,讓聖人發落!”
“沒錯,陛下會給咱們主持公道的!”
……
北平到處,群情激憤,幾乎一瞬間,所有的矛頭,都對準了方孝孺。
燕王府此刻同樣忙得不可開交。
陳遠的腿傷是幾個月之前,被馬踩斷的,當時根本沒有條件接骨,結果骨頭重新長在一起,左腿已經嚴重變形了。
不盡快處理,腿就永遠殘廢掉了。
在休養了幾天之後,立刻就要重新治療,方法也很簡單,就是再次将傷口打斷,重新捋順,把骨頭接好!
這第二遍可比第一遍要疼得不止十倍。
“老陳,你要是受不了,就别費事了,哪怕瘸了,三哥也有錢養活你!”
陳遠哼了一聲,氣咻咻道:“咱這輩子能生能死,就是不能廢!趕快叫郎中來,我一刻都等不了!”
下一秒果然有人來了,來的還不是别人。
永昌侯藍玉!
“那個……侯爺,你懂正骨?”柳淳将信将疑,藍玉哈哈大笑,“小子,告訴你,我我正骨的本事,是跟我姐夫學的。”
常遇春武功高強,而一般練武的人,都會懂一點醫學,尤其是那個慌亂的年頭,常遇春就非常善于正骨,藍玉是常遇春親手教出來的,自然差不了。
“哦,那你可要輕着點。”
藍玉伏身,用手摸了摸腿骨斷裂處,笑呵呵道:“放心吧,在軍中被我救治過的弟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就沒有一個……”
咔嚓!
“啊!”
陳遠一聲慘叫,震破耳膜,直挺挺躺在床上,跟死魚沒啥區别。
藍玉挺直腰闆,拍了拍大巴掌,沖着柳淳淡然一笑,“就沒有一個不疼的!”
這家夥說完,也不理柳淳氣鼓鼓的模樣,埋頭接上斷骨,然後有快速用木闆固定好,整個過程,沒用上一刻鍾。
等都弄完了,藍玉才道:“軍中正骨治傷,講究長痛不如短痛。小子,當年我沒少把鞑子的骨頭折斷,給他們重新接上,再折斷,再接上,告訴你,别管多硬氣的漢子,架不住反複三次,什麽事情都招了。”
柳淳目瞪口呆,他終于相信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姓藍的沒想把他怎麽樣,要不然就柳淳的小身闆,還不被折成七段八段啊!
他現在瞅着藍玉都有點害怕,下意識往後退。
可偏偏這個瘟神不打算放過他,探手揪住柳淳,就把他提到了偏廳,一把扔在了座位上。
“臭小子,我藍玉本事再大,也不如你,殺人不見血啊!”
柳淳連忙擺手,“侯爺,你可千萬别誤會,到處傳頌陳叔叔他們的,可不是我!”
“不是你?難道是我?”藍玉翻白眼道:“你想替錦衣衛争面子就直說,他們的确是好漢子,我也欽佩得很!”
柳淳不停搖頭,他可不願意背煽動民心的黑鍋。
“永昌侯,如果我所料不錯,這背後應該是北平的官吏,還有那些鐵廠牽連的富商……他們想以陳叔的事情,逼走方孝孺。依我看,要不了多久,他們還會有舉動的!”
藍玉眉頭緊皺,“小子,方孝孺可是太子派來的人,誰敢動他?活得不耐煩了!”
藍玉的話音剛落,那個幹兒子藍勇就急匆匆跑來。
“爹,大事不好了,用人往館驿扔石頭馬糞,聽說方先生去如廁,結果被砸到了,腦袋流血,人都昏死過去了。”
藍玉瞬間瞪圓了眼睛,真是好膽,連太子都敢不放在眼裏?
柳淳聳了聳肩,一點不意外,那麽多人皮枕頭,尚且鎮不住貪婪之心,何況是遠在天邊的太子朱标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