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淳迷迷糊糊,就被朱能從被窩裏提了起來。
劉淳的起床氣還不小,揮拳就打,朱能連忙躲開,讨饒道:“我說柳兄弟,你想打等晚上,随你動手,現在可不行!”
劉淳揉了揉眼睛,發現朱能居然人模狗樣,嶄新的衣甲,嶄新的披風,明代起自南方,顔色尚紅,朱能穿得跟紅火炭似的,冷眼看去,竟好像個新郎官!
“朱老哥,你不是要娶媳婦吧?”
朱能哭笑不得,“說啥呢,俺的媳婦還不知道在哪呢!今天是宋國公校閱人馬,關乎北平人馬的臉面,柳兄弟,你快點跟我走吧!”
劉淳還納悶呢,我又不是兵将,校閱人馬跟我有什麽關系?朱能也不給他多解釋,隻是拉着劉淳,趕快洗漱出發。
等到了校場,劉淳這才發現,情況的确非比尋常。
被藍玉打臉之後,朱棣痛定思痛,加強軍紀,短時間之内,北平的人馬,氣象一新,雖然距離禁軍有很大差距,但勝在剽悍勇武,騎射娴熟。
朱棣穿着威武的铠甲,騎着大黑馬,親自指揮,一隊騎兵向前沖鋒,當他們掠過一片靶子的時候,幾乎同時張弓,箭如蝗蟲過境,紛紛射中箭靶,赢來一片喝彩之聲!
好就是好,在場都是大行家,騙不了人。
衆星拱月之中,是一員老将,年過半百,花白的胡須,但腰闆筆直,威風凜凜,尤其是狹長的眸子,寒光内斂,被他瞪一眼,渾身都哆嗦!
此人可不尋常,他就是宋國公馮勝。
朱元璋親口說論起開國功勞,馮勝排第三!
那在此老前面的人是誰呢?
一個是徐達,一個是常遇春!
目前這兩位都已經死了,換句話說,馮勝是活着的第一功臣!
藍玉牛氣不,他可以不在乎燕王朱棣,唯獨在馮勝面前,乖得跟孫子似的。沒法子不這樣,當年馮勝跟常遇春就是好朋友,藍玉隻是小崽子而已。
常遇春死後,藍玉在軍中嶄露頭角,一直幹到了永昌侯,離不開馮勝的提攜。
軍中的等級資曆,遠比文官嚴格多了。
老馮随便甩藍玉幾個巴掌,他都要忍着,還得賠笑臉,說打得好!
好在馮勝沒有那麽無聊,老爺子年紀大了,又位極人臣,還有什麽可奢求的?若非上一次北伐不順利,這次務必成功,馮勝甯可在京城含饴弄孫,也懶得出來統軍。
可既然來了,老頭子就不會馬虎。
他仔細看過了北平的人馬,微微點頭,“燕王殿下,兵馬雄壯,十分難得!”
能得到老前輩的肯定,朱棣慌忙抱拳,“宋國公謬贊,俺朱棣承蒙父皇錯愛,鎮守北平,自上任以來,練兵不辍,爲的就是掃滅鞑子,揚我大明天威!”
朱棣侃侃而談,器宇軒昂,馮勝暗暗贊歎。
還真是像當年的洪武皇帝啊!尤其是眉宇之間的自信,更是一般不二。
真是可惜,朱棣既非長子,也非嫡子,皇位注定和他無緣……馮勝微微甩頭,沉吟道:“北平距離金山,近兩千裏,大軍遠征,靠的可不隻是騎射本事,燕王殿下,你準備如何了?”
提到這裏,朱棣連忙讓朱能牽過三匹戰馬。
一匹戰馬空無一物,隻有馬鞍,一匹戰馬帶着衣甲兵器,一匹戰馬馱着許多布口袋。
“宋國公請看,這是我和鞑子學來的方法,一人三馬,交替輪換,可以連續疾馳。”朱棣又伸手,把裝軍糧的布袋拿起來,這可是他獨門的寶貝。
“宋國公請看。”朱棣抓出一把軍糧,放在了手上,“此物混合了糧、豆、鹽、油,經過炒熟碾碎,混合而成,味道尚可,正好能充當騎兵軍糧。一匹馬馱一石,足夠殺到金山!”
馮勝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軍糧,以前的軍中,隻有飧飯,鹽塊、醋布等物,老将軍和士兵素來同甘共苦,深知那些東西的難吃。
尤其是醋布,簡直就像是穿了十年的臭鞋,在大夏天,扔到泔水桶裏,發酵了十天,又混了一大堆爛魚爛蝦,實在不是人吃的。
可既然當了兵,就沒有選擇。
馮勝抓過一些軍糧,直接扔進了嘴裏,慢慢咀嚼。
“嗯,味道還成,吃着也頂飽!”
老頭子沒有輕易放過,他又随手點了幾個騎兵,讓他們把軍糧也帶過來,随機抽查。
一番檢驗,馮勝大驚。
“燕王殿下,你的軍糧何以完全一樣,就沒有差别嗎?”
朱棣傲然答道:“絕對沒有,一萬人,一萬石糧,全都如此!”
“哎呦!”
馮勝吃驚不小,過去軍糧一般是交給民夫分散處理,質量參差不齊,有好有壞,吃到差的,隻能認倒黴。
一萬石軍糧,做到完全一緻,絕不容易!
“燕王,你準了多長時間?”
朱棣笑了,“前後不到二十天!”
“什麽?怎麽這麽快!那,那你是動用了多少人?”馮勝琢磨着,這麽大的工程,至少要幾千民夫吧?
朱棣笑道:“我把事情交給了白羊口百戶所,全都是他們負責的。”
“不可能!”馮勝連連搖頭,“一個百戶所就能弄出來一萬石軍糧,他們都是神仙下凡不成?”
朱棣更開心了,“宋國公,人就在軍營中,你想不想見見?”
“見!當然要見!”
就這樣,劉淳被帶着,見到了傳說中的宋國公馮勝。
老爺子沒急着詢問軍糧的事情,而是反複打量面前的少年,他能有多大?至多不會超過十四歲?他能幹成這麽大的事情?
“你叫什麽名字,現在身居何職?”
“草民柳淳,沒有職位。”
“那白羊口百戶所又是怎麽回事?”
“回宋國公的話,草民的父親柳三是白羊口的百戶。”
朱棣在旁邊補充道:“這個柳百戶就是深入草原,探查軍情的好漢子,他原來是總旗,陛下提拔爲百戶,本王前些時候,讓他管白羊口。”
“哦!”
馮勝點了點頭,“老夫也聽說過,這位柳百戶出生入死,帶回了元廷重要消息,也是因爲他,才有這一次的北伐!對了,柳百戶呢?他哪去了?”
劉淳忙道:“父親在趕制一批淨水用的木桶,不日也會送到北平。”
馮勝又問,“你說的木桶,又是什麽東西?”
“就是尋常木桶,在裏面鋪上一層層的沙子,爲了加強淨水的效果,在沙子中間,加一層木炭,這樣呢,就能讓髒水變得幹淨,減少将士拉肚子的風險。”
馮勝很是驚訝,他絲毫不在乎身份,讓劉淳把木桶拿來,親自做了濾水的實驗。
當看到清澈的水流出,老頭子擡頭紋都笑開了。
“這個法子真好!大軍遠征,最怕的就是拉肚子!好,太好了!”他笑着對朱棣道:“這麽說,這位柳百戶,還是個人才了!”
馮勝不知道這一切都跟柳三沒關系,還以爲是柳三的功勞呢!劉淳也不好跟老爹争功。
馮勝頓了頓,突然喃喃道:“柳三?這個名字還挺熟悉的,在二十多年前,老夫好像有個部下,就叫柳三,打仗很是勇猛。北伐的時候,就是他第一個登上大都城頭的。”
劉淳心裏頭咯噔一聲,怎麽好像就是便宜老爹啊!
還沒等他開口,馮勝接下來的話,讓劉淳直接噴血。
“當時攻擊北平的是中山王,老夫領兵在黃河一線,沒有親眼看到那個臭小子殺上城頭的威風!老夫還琢磨着,讓他給我當侄女婿呢,可後來詢問,這小子就消失不見了,屈指算起來,都有二十多年了,現在他要是活着,孩子也該有十幾歲了吧!”
馮勝連連搖頭,人上了年紀,就喜歡回憶以前的事情,二十年了,他記得清清楚楚,偏偏最近幾年的事情,反而是雲裏霧裏的,真是老了!
我的老天爺!
便宜老爹還有這個機緣?
假如當初他沒有被調入拱衛司,而是留在軍中,沒準就成了馮勝的女婿,興許現在也是爵爺了。
這才是一步錯,天堂和地獄啊!
“那個宋國公……柳三還活着呢,他就在白羊口,不知道老國公想不想見他?”劉淳仗着膽子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