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在附近找了家客棧落腳,休憩一夜,直到第二天下午,夕陽開始下墜,他才現身于天星府附近坊市中的鐵匠鋪内。
店鋪不大,内牆壁卻挂滿精緻的鐵器,兵器、農具五花八門,鋪中除了洛明之外,再無其他顧客,與洛明隔着一張案桌的,是位留着八字胡的掌櫃,同時案桌上擺放着把入鞘的青銅長劍。
“掌櫃子,我再問一遍,二兩銀子,賣還是不賣?”
此刻八字胡掌櫃看着洛明的目光,顯得有些不耐煩,他擺了擺手。“不賣不賣!我們天星會做生意向來童叟無欺,這把純精銅鑄就的長劍就三兩銀子,少一文錢也不賣!”
“我說店家,做人要厚道啊,早聽聞天星會裏有條不成文的規矩,販賣假貨欺詐者,仗刑二十,逐出商幫,你可得考慮清楚了。”洛明雙手抱在胸前,口中輕哼了聲,顯得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八字胡掌櫃聽後,臉都被氣成豬肝色,大手拍案怒斥道:“嘿,我說臭小子,你是隔壁那家派來故意滋事的不成?你倒是說說看,本店哪欺你了,否則今天誰也别完!”
洛明輕輕一笑,不禁是搖了搖頭,這家夥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
想到這,他右手迅捷地将桌上青銅劍抽出劍鞘,劍柄脫手掂稱,銅劍宛如粘在其手上般,随皓腕轉動,劍光化作圓盤形态,可當最後一道殘影融入劍身中時,它早已穩穩握于掌心之處。
掌櫃見這一幕,雙目都瞪直了。
“大路貨色,這把青銅劍輕了不止半點,不知店家在鍛造之時,摻了多少鐵啊?”
當洛明說出最後一句話時,八字胡掌櫃的臉色頓時鐵青下來,他想也不想地伸手欲将那人手中的長劍奪回,卻見洛明搶先一步,将刃身往劍鞘内一放,單手将整副劍按在桌案上,任其兩手如何動作,都未能移動分毫。
洛明倒也不加理會,隻是淡淡開口道:“以前,我也是跟人家學過打鐵鑄器的,這銅和鐵的分量差,手一掂就清楚。”
聽聞此言,掌櫃子終于是藏不住了,嘴角八字胡兩邊各一撇,露出了賠笑的笑容。
“兄台,有事都好商量,好商量啊。”說着他漸漸将手放開劍鞘,同時搓着拳頭,有些扭扭捏捏地道出緣由來:“最近銅市不景氣,天星府大肆收購銅材,導緻精銅價格猛漲,本店也是不得已之下才摻入鐵的。”
他還想開口又解釋什麽,隻聽“咕咚”兩聲在桌上響起,兩塊白花花的銀兩被洛明丢在了其上。
掌櫃子見此,笑意更甚,小心翼翼地将銀兩收起,見那人并未阻止,心中不由一松,又從櫃中取出裝有劍璏的盒子,恭敬交給洛明。見那人收過後滿意的離開,不禁大松口氣。
天色很快就暗下,天星府偏僻處的巷道上,一道黑影帶着股風聲,翻入丈許高的圍牆之内,黑影一身黑袍,面遮黑巾,背纏青銅長劍,正是一番喬裝過後的洛明。
林虛子這老狐狸,狡猾得很,他當初不請自來,洛明就覺得頗爲蹊跷,有股請君入甕的感覺,這也讓其對仙道大會之事,多出三分警惕。另外有一個,也是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他出于這次仙道大會東道主——天星會的忌憚。
洛明早在入城之前,就多方探聽有關長興縣的情報,這突然崛起的三大勢力,唯獨天星會的資料,幾乎是一片空白,即便是城中一些專門販賣情報的小勢力,洛明也暗中多次交涉過了,收到的訊息也就隻言片語。
天星會能夠在長興縣那潭渾水中獨善其身,明面雖看起來隻是三大勢力的末流,但給洛明的直覺,卻是最危險的一個。經曆過齊善修叛變之後,洛明就早已不是六年前那個乳臭未幹的小家夥,他的心思相比同齡人,要更加細膩得多,故而在昨日抵達天星府時,不由謀生暗中窺觑的心思。
仙道大會舉辦的桃園,在于天星府西邊白鯉河畔,園林的入口處是一扇丈許寬的拱形石門,門兩側各駕着兩火把,火光很暗,周圍飛蟲圍繞。
石門正前處,十餘道人影晃動不已,其中唯有一人舉着火把,行在最前面,應該是爲首之人,依稀可見那人面容約莫三十來歲,一身綠色園丁服飾,而其身後則有六人,三人呈排對立的形式,正将一物搬入桃園之内,六人行動頗慢,手中之物看似沉重無比。
“快點,快!你們四個也上去幫忙。”園丁服飾的中年男子手一揮,招呼身邊四人。
四人口中齊聲稱是,兩前兩後分配,加入搬運東西的隊列之中,一行人的速度明顯加快三分,到達園林拱門之時,卻因石門過狹,十人齊聲一喝,帶着所搬東西飛躍而起,從上空飛入桃林之内。
待一行人消失後,桃林拱門一側的槐樹主幹上,一張人臉浮現而出,正是蒙着面巾的洛明。剛才那一幕,他也恰好看到,不禁眉頭緊皺,隻可惜尚未看清具體之物,他剛想起身繼續跟蹤上去,卻仿佛察覺到了什麽,朝着一行人來路瞥了眼,身形又縮回槐樹之内。
幾個呼吸功夫後,三道不同節奏的腳步聲循序靠近。
三人中的帶頭者,手持一個火折子,頭戴長冠,看不清容貌;中間是位身披銀甲,昂藏七尺的甲士,行路時帶着甲胄的摩擦聲。當洛明的目光瞥向第三人之時,心中不禁微微一愣。那人腰背桃木劍,一嘴白須,一副道士打扮,不是林虛子還會是誰。
可洛明不解的是,無論是林虛子,還是長冠男子,都對銀甲人十分客氣,而且洛明也對其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霍将軍可否透入一下,後日大會,玄督府那邊死侍可安排妥當否?”長冠男子開口問道,聲音很是恭敬。
“皖天北,你這是在懷疑霍某不成?我等三家圖謀這麽久,隻要賈府那邊沒有察覺,那些散修也都是酒囊飯袋的貨色。”銀甲男子的聲音很粗,口氣也狂妄無比。
“霍将軍放心,最近幾日我也頻頻派幫内之人對賈府出手,以吸引他們的注意,隻不過最近夜狼幫的日子,有些不太好過呀。”走在最後面的林虛子抱怨一聲之後,又随口提了一句:“還有...上門那邊派去之人,至今還沒有音訊。”
“上門之事不用操心......”銀甲男子剛想再說些什麽,忽然背後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什麽人鬼鬼祟祟躲在那裏!”他蓦然一個轉身,口中暴喝一聲,目光如飛隼般直勾勾盯向一側槐樹,同時其腰間一把銀劍拔出,飛身躍起朝着洛明躲藏之處,一劍狠狠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