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妙手閣二樓的偏房内,身穿藍色宮裝的賈馨藍玉容上閃着意外之色。
“範伯的意思,照安寺就是長興縣這趟渾水的源頭?”
坐于身側的範伯臉色凝重地點頭。
“老奴雖算不上江湖中人,但前些年常在長興縣深入淺出,也曾無意間聽過類似的傳聞,就像如今的夜狼幫、天星會這等勢力,也都是那件事發生之後,才一夜間崛起的。”
賈馨藍剛想再說什麽,忽地兩人聽到“噔、噔、噔”三聲叩門聲從屋門外響起。
二人不禁對視一眼,範伯并未主動上前,隻是扭動脖子示意賈馨藍,後者幾步走到房門前,但并未将門打開,隻不過聲音清冽地問了聲:“誰呀?”
“我,宋大夫。”屋外說話之人,正是那位剛送走洛明,便折返回樓上的那位宋大夫。
賈馨藍聽聞來人是療毒大夫,倒也沒過多猶豫便将屋門打開。宋大夫進屋後,目光多看向範伯一眼,臉上堆笑道:“這位先生所中之毒已被拔除,既能主動醒來,那身體也就無礙了,不過餘毒尚未根除,日後還需療養段時間。”
“多謝先生提醒。”範伯點頭,并向其抱拳答謝。
宋大夫目光轉向賈馨藍,笑吟吟地說道。“小姐,方才和您前來的那位公子已經出閣,他在臨行前,托本大夫将一物傳到小姐您手裏。”
“何物?”這次說話之人卻是擋在賈馨藍身前的範伯。
宋大夫倒也不在意那人的戒備之色,隻是小心翼翼地将手中之物遞了過去,那赫然是根細針,足有寸許長。見範伯将手中之物接過,他的心中反倒是微松口氣,不再多逗留,告退出偏房,并随手将屋門合上。
“針?”
範伯雙眉緊皺,兩指将手中細針夾起,将其豎在眼前,神色略有些古怪。若那根針比較特殊的地方,那就是在細小的針尖處,燙印着烏黑之色,顯得詭異至極。
忽然,範伯雙目瞪大,仿佛想起什麽,臉色也變得極爲難看。
他回身去往原本躺卧的睡榻旁,目光掃向床邊櫃台上的一張圓形棕木盤,隻見巴掌大的木盤中間,赫然同樣放着三根細針。他小心翼翼地将其中一根夾起,兩者對比下,可見無論長度還是樣式都一般無二,這唯一不同之處,便是後者原本漆黑處,卻沾染了嫣紅血迹,那正是先前從範伯傷腹處取出來的!
“不好!”
......
......
照安寺,坐落于縣城西邊,背靠霧眠山嶺,寺齡已有千餘年。
時候已是子夜,寺中早已經閉門謝客,所有禅房燈火都掐滅,唯獨主殿依舊閃着火光。主殿之門虛掩着,透過縫隙可見一尊面目猙獰,足有兩丈多高的金色大佛坐立在其中,大佛下燃着兩根手臂粗細的紅蠟,将整個空間照亮得昏沉沉的。
在供桌前碩大蒲團上,一道瘦削的人影盤膝而坐,他容貌看似四十多歲,削發爲僧,身披朱紅色袈裟,兩手拇指撥動着串佛珠。
清風吹過,燭光微微晃動又恢複如常,隻聽“嘎吱”一聲,那扇虛掩着的主殿大門,竟被輕輕推開了。
打坐僧人聞聽緩緩睜眼,他起身剛想将門合上,身形卻在半空中僵住了。因爲他看見一道人影,倒映于牆壁上,人影穿着單薄,手持一根齊至肩頭的長棍。
僧人猛然回過身,果然見主殿外有模糊人影匿于夜色當中,隐約可見其身上杏色服飾,他瞳孔微微一縮,臉上這才勉強擠出笑容:“不知施主深夜造訪本寺,是出何緣由?”
随着身影走進殿内,其臉型輪廓也逐漸在燭光中浮現,并淡淡笑道:“齊善修,你這照安寺住持位置,坐得還挺安逸的呀?”
那人正是連夜橫穿小半個長興縣,才來到城西照安寺的洛明。
“啊......是你!”齊善修看清來人容貌後,心中頓時卷起驚濤駭浪,仿佛活見鬼般:“不可能!六年前我親眼見你逃進霧眠山禁地,怎麽還可能活着出來?”
洛明嘴角微翹,口中不置可否道:“怎麽不可能?”
隻聽漆黑長棍重重落下,“锵”的一聲驚雷劃破夜空,洛明的大手就已攥住齊善修的袈裟領口,将他泛白的面容貼近自己一雙密布血絲的兇眸前,壓抑多年的情緒,蓦然間爆發開來。
“你還記得圓光住持麽?你還記得陸展博麽!你還記得寺門上上下下一百八十三位師兄弟當年是怎麽被玄督府殺害的麽!連你這種人渣也配坐在佛主面前修蟬弄經,我怎不可能活着回來?”
一連說出這麽多話,洛明口中也氣喘不止,松開攥緊袈裟的大手,齊善修的身體仿佛沒了骨頭一般,神情呆滞軟癱在地上。
“我從未殺過人,也不會主動去殺凡人,念及當年師兄弟情分上,給你個痛快,回西天給佛主贖罪去吧,來世别再辜負寺門給你取的姓名。”話音剛落,一個墨綠色的小瓶就抛在齊善修身前。
“妙手閣三吸丹...”齊善修木讷地瞥向墨綠色小瓶,顯然他對此也認得。
“有何遺言麽?”洛明再一旁作壁上觀,目光冰冷。
齊善修卻搖頭,癡讷一笑,一手顫抖着将瓷瓶拿起,拔下瓶塞後,将枚碧綠色的丹藥倒進口中。三吸丹的藥性的确霸道,不到三吸功夫,他那面孔痛苦得扭曲起來,雙手不由自主地緊掐在脖頸之上,随着一團白沫從口中吐出,人的氣息也随之消弭。
對于齊善修服用三吸丹那痛苦的過程,洛明雙目故意瞥開了,他隻仰望身前佛像,一手置于嘴邊,口中誦念不止。直到地上再無生人氣息,他這才長歎口氣,搖搖頭,喃喃自語道:“齊師兄,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呢。”
歎息過後,他目光鎖定佛像頭顱處,身形躍起,飛到大佛肩頭上,并穩穩站立。
隻見其一指對着佛像右眼珠用力按下,随着“嘎嘣”一聲機關脆響傳出,佛頭處緊閉的嘴唇,竟就緩緩張開了。
洛明卻毫不猶豫就伸手探去,從中取出一枚金色圓珠以及一塊方形玉牌,這才再次按動機關将佛嘴合上,身形也從上躍下,自顧自地向大佛告罪一聲,目光這才聚焦回掌心。
那枚金色的圓珠足有拇指大小,圓潤異常,仿佛是顆巨型珍珠;而那枚方形玉牌則通體呈淡青色,玉牌四周雕刻有兩條栩栩如生的玉龍,圍繞着中心處銘印着的“沣”字。
“沒想到圓光住持留給我的東西,除了那枚“沣皇靈玉”外,竟還有顆佛門至寶“罡煞舍利”,看來是自己突破至鍛體境六層的機緣到了。”
想到這,洛明便将兩物小心翼翼地收起,又看向地上的齊善修一眼,便頭也不回走出主殿,冷月霞光灑落在洛明的身影上,他緊握長棍的手又緊了幾分。
“等着吧玄督府,六年前的賬,我洛明會一點點清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