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雪霞回到了自己的卧室,眼淚又嘩啦啦地落下來。
她這回沒有嚎啕,隻是嗚咽着,不停流淚。
她感到委屈又傷心,卻說不上來到底是爲誰難過。
大概是爲她自己難過吧。
父母責怪她,冤枉她;一直以來特别信任的小明好像背着自己做了什麽。
她孤身一人面對整個世界的惡意。
孤立無援……
也不是。
莊雪霞想起了夏夢慧。
她還有好閨蜜夏夢慧呢。
莊雪霞拿起了手機,一打開微信,就看到了三個人所在的小群。
莊雪霞又難過起來,擦了擦眼淚,聯系了夏夢慧。
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
夏夢慧遲遲沒有回複。
莊雪霞的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
連好閨蜜夏夢慧都靠不住。
莊雪霞扔掉了手機。
手機落在床鋪上,彈跳了一下,忽然震動。
莊雪霞急忙将手機重新抓起來。
發來消息的并非夏夢慧,而是小明。
莊雪霞心頭一跳,隻覺得小明這時候發消息過來,太過巧合了。
這世界上哪來那麽多巧合呢?
她忽然轉着頭,打量起這間自己最熟悉的房間來。
一切如常。
可她覺得自己好像被監視了。
如果是用那種通靈的手段,不用裝攝像頭,也能監視自己吧?
又或者……
莊雪霞看向自己的手機,手指一擡,按住了前置攝像頭。
在郵輪上的那幾天,她跟着小明到處跑,手機也是離身過的。小明會不會趁着那機會,在她手機上裝了什麽偷窺的軟件?
莊雪霞這會兒盯着手機,倒是看到了小明發來的消息内容。
小明轉發了一個短視頻給她,從标題來看是他們之前一起看過的搞笑短劇出了續集。
這是巧合嗎?
還是小明有意試探?
莊雪霞想深了。
不等她做出結論,夏夢慧的回複終于來了。
夏夢慧一如既往地發了她慣用的表情包,緊接着,又是一連串的消息。
莊雪霞忘了繼續遮攝像頭,點開了和夏夢慧的聊天。
不愧是好閨蜜,果然相信自己、支持自己!
莊雪霞激動地讀着夏夢慧安慰她的話語,眼眶裏又充盈了淚水。
夏夢慧:【那你接下來怎麽辦?小明那邊怎麽辦?拉黑嗎?】
莊雪霞:【不知道。他剛剛還給我發了消息】
夏夢慧:【發了什麽?】
莊雪霞将那短視頻轉發給了夏夢慧。
夏夢慧:【就這?】
夏夢慧:【[問号]】
莊雪霞:【就這】
莊雪霞:【你說他是什麽意思?】
夏夢慧:【是不是在試探你?】
莊雪霞:【我也覺得】
夏夢慧:【那伱接下來怎麽辦?】
莊雪霞苦惱起來。
直接質問小明、拉黑小明,似乎不合适。對方可是會通靈、會巫術的人。如果激怒了小明,他會不會報複自己?可繼續這樣相處……
莊雪霞自問不是那種虛與委蛇的人。她從前就讨厭這種人。
初中時候有個“好朋友”就是這樣,和自己手挽着手,一起上廁所、一起吃飯、一起上體育課,結果背地裏跟别人說自己壞話。她和夏夢慧一起聽到了那些話,當時就沖進了教室,跟對方吵了起來,還鬧到了老師那兒,各打五十大闆。她們這三人小組,變成了她和夏夢慧的兩人小組。到了高中,她也沒再結交新的好朋友。夏夢慧也是如此。
她還以爲這次她能交到新朋友呢。
沒想到小明是這樣的人。
莊雪霞心裏一揪一揪的。
夏夢慧:【算了,别多想了。反正平時也見不到,就微信聯系。接下來要考試了,就跟他慢慢斷了聯系吧。】
莊雪霞:【也是。他學校還那麽好,肯定更忙。】
夏夢慧:【講不定那個學校也是騙人的】
莊雪霞:【[吃驚]】
夏夢慧:【你今天早點休息吧。明天還有周測呢】
莊雪霞忽然急了起來,【我作業還沒做完!】
夏夢慧相當上道,發來了作業答案的照片。
莊雪霞一下子不緊張了,趕緊将作業抄好,和夏夢慧道了晚安。
心思放空,莊雪霞才注意到房間裏格外安靜,外頭也沒動靜。
莊寶力大概還沒回來。
羅蘭君不知道在做什麽。
莊雪霞咬了咬嘴唇,想了想,幹脆将書包收拾好,就鑽進了被窩。
不管了,明天再說吧。
莊雪霞關掉了燈。
睡一覺起來,就好了吧。
以前爸媽生氣,第二天也就好了。
莊雪霞這麽想着,閉上眼睛。
她到底是沒有那麽粗的神經。
雖然這麽想着,卻是沒那麽容易睡着。
她聽到了室外的動靜,好像是風聲,又有汽車開過的聲音。
叩叩……叩叩……
有什麽人在敲門。
莊雪霞睜眼,看向卧室門。
她第一時間想到的是羅蘭君。
這種時候,媽媽總會來看看她的情況。
很快,她就意識到敲門聲不是來自卧室門。
那聲音好像是室外傳來的。
不是她家。
莊雪霞失望地閉上了眼睛。
叩叩……叩叩……
外頭到底是誰在敲門呢?怎麽沒完沒了的!
莊雪霞翻了個身,看向了窗戶。
窗簾拉着,室内黑暗,卻并不是完全的黑暗。
有光透過了窗簾布,也透過了窗簾的縫隙。
莊雪霞的眼睛适應了黑暗,這才看清窗外的影子。
窗外有個影子。
莊雪霞毛骨悚然,身體都僵住了。
叩叩……叩叩……
是那影子在敲窗戶?!
咔咔……喀喀……
莊雪霞感覺到自己的牙關正在打架。
她有些混亂,又在混亂的思緒中捕捉到了一絲清明。
她想到了小明發來的短視頻。
小明看到了好笑的短劇分享給她,她沒有回應。
小明後來沒有再發消息。
是小明生氣了?來報複她了?
莊雪霞害怕起來。
叩叩……
那敲擊聲又響了起來。
窗簾上黑影變得更深了,好像還膨脹了一圈,就像是那個人更加地貼近了窗戶,貼到了窗玻璃上。
莊雪霞恍惚間聽到了窗玻璃被擠壓的聲響。
玻璃好像碎了。
不!
不會的!
窗玻璃怎麽可能那麽容易——
思緒中斷。
莊雪霞的眼中倒映出了一團光。
火光!
窗簾燒了起來!
“啊——”莊雪霞發出了慘叫,僵硬的身體活了過來,一下子從床上翻倒。
她重重摔在地上,卻顧不上疼痛,手腳并用地往外爬。
灼熱的溫度追在她身後。
莊雪霞叫着、爬着,來到了門口,艱難地抓住了門把手。
門被打開,她一下子摔出了房間。
膝蓋重重着地,疼得她直冒冷汗。
熾熱的高溫掩蓋了這種疼痛。
莊雪霞再次手腳并用地往外爬。
她叫着爸爸媽媽,涕淚橫流,比之前在羅蘭君懷裏嚎啕時更爲狼狽。
她抓住了什麽東西,想要站起來,想要快點跑走。
嘭!
左腳拌右腳,她再次摔在了地上。
那溫度幾乎貼到了她的後背上,莊雪霞吓得尖叫,轉過身,胡亂揮舞着手。
她看到了那溫度的來源。
渾身冒火的人影幾乎貼在她的面前。
她和對方四目相對,看到了對方裂開的嘴。
那白森森的牙齒,像是骨頭,又像是一把刀,即将插到她的臉上。
“啊啊啊啊!嗷啊——”
焦黑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讓她的慘叫戛然而止。
莊雪霞瞪大了眼睛。
她想到了莊寶力說過的經曆。
被掐住脖子,被……
“要怪就怪你爸爸,怪你當他的女兒……嘿嘿嘿……桀桀桀桀——”異常的笑聲鑽入了莊雪霞的耳朵。
呼!
眼前的黑影被什麽東西撕開,如雪融化,隻剩下森白的牙齒上下開合,發出“叩叩”的聲響。
莊雪霞仰着頭。
她發現自己躺在客廳中,躺在那供桌下方。
供桌上的木盒不知何時倒下,一半還在桌上,另一半懸在她的頭頂。
那木盒的空洞就在她腦袋的正上方。
那空洞變得更大了。
比周圍都深的黑暗,好像能吞噬一切的黑洞。
莊雪霞意識飄忽。
那森白的牙不知何時消失了。
她看到了另一隻嘴唇。
含笑的紅唇,漂亮的白牙,清修的下颚……
再往下是白色的道袍,上頭繡着她看不懂的繁複紋路……
燈光驟然大亮。
莊雪霞忽的一個激靈,瞳孔中仿佛還印刻着剛才看到的飄逸身影。
獸首人身的雕像取代了那身影,從木盒的空洞中探出來,靜谧安詳地注視着她。
“你在做什麽?”莊寶力詫異的聲音傳來,又變得憂心忡忡,“霞霞,你怎麽了?你沒事吧?”
莊雪霞緩緩轉頭,看到了沖過來的莊寶力。
莊寶力身後好像有個黑影。
“啊!”莊雪霞驚叫一聲。
等莊雪霞徹底冷靜下來,發現自己坐在沙發上,莊寶力和羅蘭君圍在她身邊。
“霞霞!霞霞!”羅蘭君急得眼眶發紅。
莊雪霞怔怔看着羅蘭君,又看向莊寶力。
莊寶力滿臉的擔憂,對着自己伸出手,好像要摸摸自己的頭。
莊雪霞擡手,直接打掉了莊寶力伸過來的手。
莊寶力呆住。
羅蘭君叫道:“霞霞?”
“你别碰我!都是你!是因爲你!那東西——那東西——”她叫着,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她摸到了什麽東西,放下手,低頭看去,就見滿手的黑灰。
像是那個帶着火焰、燒成黑炭的人影留下來的……
莊雪霞歇斯底裏地尖叫起來。
“都是你!是你!那東西說了是因爲你!是因爲你它才找上我的!是你!”
看着瘋狂的莊雪霞,莊寶力臉色發黑。
羅蘭君用力抱住了莊雪霞,想要控制住她。
“這是怎麽了啊?怎麽了啊?老莊,你家霞霞怎麽了啊?”
敞開的門外傳來詢問聲。
是鄰居趙嬸,還有樓裏的其他鄰居。
這下子,莊家變得更加混亂了。
湧進來的人碰到了供桌。
倒在供桌邊緣的木盒徹底滑落。
嘈雜的環境讓所有人都沒注意到徹底粉碎的木盒和落在地上的雕像,也沒有人注意到屋子外有隐隐的竊笑聲時斷時續,如看了場熱鬧的觀衆,心滿意足,又嚣張得意。
※※※※※
醫院的早晨從五六點就開始了。護士們已經來巡視過一遍病房。病人們和家屬們也陸續起床。
不一會兒,早餐的餐車就來了。
病房區變得更加熱鬧。
黎雲就趁着這熱鬧,混進了拿飯的家屬中,和那中年女人的弟弟攀談起來。
“……好像有一天不是你在陪床吧?是你姐姐?你們長得很像,跟老爺子長得也像。”黎雲有些生疏地打聽着。
“是我姐。”男人點頭,憨厚地笑笑。
黎雲不客氣地問道:“那天還鬧出事情了吧?老爺子好像不太好……”
“是啊,不過已經沒事了。救回來了。”男人繼續憨笑,端着飯碗進了病房,招呼病床的老頭,“爸,吃早飯了。”
進ICU折騰過一回的老頭慢吞吞地坐起身。
男人趕緊放下碗,“你别急。我給你把床搖起來。”
“我來吧。”黎雲主動幫忙。
“哎,謝謝啊。”
老頭重新躺好,虛弱地笑笑,沖黎雲點頭。
黎雲有些别扭地歎道:“遭了罪了。你姐姐怎麽随便給老爺子吃東西呢?”
隔壁病床已經換了個病人,對此一無所知,隻好奇地探過頭來。
對面床的倒還是當日在場的老病号。
隻聽對面床的那位中年人一改那天面對中年女人時的退縮,中氣十足地附和:“就是啊!都什麽年代了,都來醫院了,怎麽還搞迷信的那一套!”
“不是迷信、不是迷信。”老爺子連連擺手。
男人也說道:“就是迷信。爸,這次你别幫姐說話了。”他幫老爺子擺好早飯,擡頭對黎雲和對面床的中年人解釋,“我姐她以前是正經修煉的。很多年了。這次稍微出了點岔子……”
這話頭一轉,讓黎雲都有些措不及防,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這叫出岔子?老爺子都被搶救了好久了。醫生都快被你們吓死了。”中年人快人快語。他的家屬拍拍他,示意他少說兩句。中年人揮開自己妻子的手,“老爺子,還有這位老哥,你别怪我說話難聽啊。你們這麽搞可不行啊。都進醫院了,還求神拜佛的。在醫院裏這麽弄,這可不好啊。還亂喝符水。”
“不是符水。”老頭又糾正道。
他兒子補充道:“我姐是真的修煉了很多年。原本是跟着祥雲觀的一位道長修煉,記名弟子。那位道長仙逝了之後,她才又找了位胡大師。”
黎雲豎起了耳朵。
“那胡大師搞歪門邪道的。我們都說過她了,叫她别信了。經過這一回,她也算長記性了。”男人欣慰地說道。
中年人無語。
黎雲問道:“她不再聯系那個胡大師了?”
“應該沒再聯系了吧。之前打電話跟她說過了。”
“那也不能這麽算了吧。老爺子都因爲這事情進ICU了。你們不得找那個胡大師?”黎雲追問。
這也是他主動現身的目的。
男人搖搖頭,“找不到了。”
中年人插嘴:“肯定跑路了。”
“你姐姐也找不到他?沒有他的電話、地址嗎?可以報警查查。”黎雲說道。
男人繼續搖頭,“我也不清楚。我姐現在在祥雲觀閉關修煉呢,我也聯系不上她。”
黎雲啞口無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