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寶力聞言大喜。
雖然身邊的羅蘭君露出憂色,莊雪霞一副“你看吧我就知道”的生氣表情,但莊寶力的想法卻是不同。
他原先告訴妻子女兒,這大師是朋友介紹,護身符也是托朋友輾轉求來的。有朋友親身經曆作保,自然可信度大增。可事實上,原來那位大師閉關修行了,便有中人代爲引薦了這位牛大師。
中間過程還挺曲折,實在是因爲莊寶力身邊就隻有那麽個朋友有這方面的路子,他也隻能求着人家幫忙。人家也是求着大師幫忙,才人托人地找到了牛海西。
莊寶力最初隻買了一枚護身符試試,也是因爲在這曲折的過程生出了對牛海西的一絲懷疑。現在,這懷疑當然是打消了。
而牛海西說要介紹别人……
莊寶力想到了朋友說的那位大師。
那位大師是結束閉關了嗎?還是因爲牛大師發現情況嚴重,決定說服那位大師出關?
莊寶力剛才那點喜悅,又被擔憂沖走。
現在的情形就像是那冷笑話一般:“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我們決定用你的名字來明明這種疾病。”
牛海西可不管莊寶力糾結的神情。他說完剛才那話,打了聲招呼,就結束了通訊。
牛海西轉頭就翻起了通訊錄。
他是臨時起意,但找人可不是無的放矢。
牛海西很熟練地找到了通訊錄中的一個名字,打去了電話。
電話接的有些慢。
牛海西略感詫異,不過他還沒深想,電話就被接通了。
“吳道啊,好長時間沒聯系啊。最近怎麽樣?”牛海西寒暄道。
“哦,海西啊。是好長時間沒聯系了。你最近忙着呢?”電話那頭的男人以差不多的語氣回道。
兩人說完這沒營養的開場白,牛海西就進入了正題。
“我這兒有個生意,想轉給伱。”牛海西直截了當地說道。
吳道也是直接,問道:“什麽生意?”
牛海西将莊寶力的情況說了說。
吳道沉吟起來。
牛海西下意識說道:“這事情就交給你了。我把他微信——”
“等等。”吳道打斷了牛海西的話。
牛海西不解,“啊?”
“這事情,得從長計議。”吳道說道。
牛海西愣住了。
他與吳道認識多年,打交道的次數也算不少。
不同于他這種萬金油,在圈内什麽活都幹,對外騙普通人,對内和修煉之人搞些倒買倒賣,電話那頭的吳道專注于垂直領域——隻做中介,給大師們拉活。吳道比牛海西這個騙子更加熱情、周道,就是對圈内同行,也是如此,而且是出了名地什麽活都接,還都能找到能解決問題的修煉之人。
吳道能在圈内做到這程度,自然是因爲他人脈頗廣。他和牛海西這種外來的野路子不同,是有正經師門傳承的。隻不過,他不像孔冬梅那樣有天賦,他的師門也不像是孔冬梅的師門那樣挑選有天賦者收徒弟。他的師門是家族傳承。就算他天賦極差,跟牛海西差不多,他家也隻有傳給他這一根獨苗,不可能傳給外人。
吳道沒有修煉的天賦,便兢兢業業地經營着家族祖先一代代傳下來的人脈,并将期望寄托在自己的下一代身上。也是因此,吳道母胎單身,就是希望能精挑細選出一位有天賦且能将天賦傳承給孩子的妻子。這事情暫且還沒看到眉目,畢竟圈内不乏修煉之人和修煉之人結婚後,生出資質遠不如父母的第二代。就是吳道自己,也是此類例證。
吳道這一根獨苗就這麽一直獨着,中介人的身份做到圈内人盡皆知,時常讓人忘記他的家族。
牛海西意外于吳道的拒絕,但他馬上反應了過來,“怎麽?你也有找不到人的時候?之前那餓殍的事情……”
牛海西有些幸災樂禍。
他是嫉妒吳道的。不光因爲吳道出生在他向往的這個圈子内,還因爲吳道認識很多真大師,做的生意可比牛海西高端多了。牛海西削尖了腦袋才堪堪夠着這圈子的邊沿,大部分生意仍然是封建迷信、坑蒙拐騙那條道上的,整天跟一群凡夫俗子扯皮。哪像吳道,出生在牛海西的終點線上,打幾個電話就能找到牛海西平時求爺爺告奶奶都接觸不上的人。
吳道當然沒牛海西這麽小人的心理。
他語氣平穩地說道:“之前餓殍席卷人間,清理穢物,其中就包括了人間的孤魂野鬼。就我所知,一些同行養的厲鬼都沒幸免于難。”
牛海西渾身一震,一下子從沙發上彈跳起來。
“你說的那位客人,到底招惹了什麽東西?”吳道問道。
他沒有回答牛海西之前幸災樂禍的話,而是直指問題的關鍵。
牛海西神情凝重起來,也顧不上之前那些陰暗的心思了。
“這事情恐怕不簡單。你最好詳細問問那位客人。”吳道說道。
牛海西遲疑着,“這樣啊……”
他有些退縮了。
這事情一頭牽着黎雲,另一頭則是吳道所指出的危險。
他原本聯系吳道就是想要甩掉這包袱,可吳道不接……
牛海西頭疼起來。
這下他該找誰呢?
孔冬梅嗎?
孔冬梅那性格,求到她那兒,她應該不會放任不管。可孔冬梅和黎雲是認識的。牛海西見到黎雲,還是因爲跟着孔冬梅去那金榮大廈探訪。孔冬梅知道了,黎雲會不會也知道了?
牛海西還是希望保持住自己在黎雲那兒的那點兒形象。
真是左右爲難。
現在這非常時期,他實在找不到吳道之外的其他下家。
他忽然又想到了把莊寶力推給他的那同行,瞬間咬牙切齒。
“如果沒其他事情,那我就……”吳道久等不到牛海西再說什麽,便要挂了電話。
牛海西立刻慌了,急忙道:“哎,等等!兄弟!吳道兄弟!哎,這事情……唉……那可是一家三口,三條人命,還有個小姑娘,都還在讀書呢……這事情……我也是實在不知道該求誰了……唉……你可行行好,給我指條路吧。”
吳道爲難地吞吞吐吐,“但是……唉……你要是之前……今時不同往日……”
牛海西聽出了吳道的動搖,“吳道兄弟,你可得救救這一家三口!”
“解鈴還須系鈴人。他在這時候遇到這種鬼魂,肯定是有什麽原因。你不如先問清楚這其中的緣由。接下來……”
“接下來該怎麽辦?”牛海西追問。
吳道又是猶猶豫豫,吞吞吐吐。
牛海西又是好聲好氣地哀求了數分鍾。
吳道一聲長歎。
牛海西心中一喜,又肉痛地摸了摸胸口,不知道吳道會開出什麽樣的價碼來。
“我倒是有一個辦法。”吳道出人意料地說道。
辦法?不是介紹某位大師?
牛海西愣了愣。
他忽然間想到,吳道能在圈内做到今天這口碑,恐怕不隻是靠着先祖餘蔭。要知道,這圈内的人可不都是善男信女。就連牛海西都會留幾樣保命的東西。
牛海西又有些嫉妒吳道了。
吳道的法子想必是他家傳承下來的好東西。
“你先将那人的情況打聽清楚。之後再看我這辦法能不能派得上用場吧。”吳道說道。
接下來牛海西再怎麽追問,吳道就是不肯将他的辦法透露出來。聽他的意思,也不像是故弄玄虛,或是敷衍打發牛海西。
牛海西無法,隻好又去聯系莊寶力。
莊寶力秒接電話,在屏幕上露出了自己混雜着驚喜和擔憂的臉。
牛海西幹咳一聲,按照吳道之前的要求,耐心詢問起了莊寶力。
說來,牛海西接到這生意至今,都沒好好詢問過莊寶力他的撞鬼經曆,反倒是莊寶力,很主動、很努力地在給牛海西描述情況。
牛海西此刻顯露出了自己的真本事,問得事無巨細,不像黎雲還需要靠能力引導,他隻憑自己的演技和話術,就讓莊寶力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還非常配合地絞盡腦汁地回憶自己的幾次經曆。
不僅如此,莊寶力還拉了莊雪霞來。
莊雪霞一臉的不情願,在手機屏幕上和牛海西來了個四目相對。
“霞霞,你快告訴大師,你做的那些夢!”莊寶力催促。
莊雪霞繼續擺着臭臉,将自己的幾次噩夢草草描述了一遍。
莊寶力有些不滿,“你說得仔細一點。”
莊雪霞就要發作,但旁邊的羅蘭君也是這麽勸着。莊雪霞看了眼牛海西那故作高深的思考模樣,心裏也有些發怵,隻要不情不願地又描述了一番。
“……就是那些,坐公交車,早上上學,然後看到了出租車,出租車在旁邊開着,然後我就看到那個人燒了起來。副駕駛座的人燒了起來。”莊雪霞垂着頭,幹巴巴地說道。
莊寶力聽着聽着,神情漸漸恍惚。
他這會兒舉着手機,人站在莊雪霞身旁,并沒有被手機攝像頭拍到。
羅蘭君不用莊寶力提醒,就湊到了手機前,給牛海西問了好,也介紹起了自己的幾次噩夢。
莊雪霞如蒙大赦,趕緊溜到了一邊。
她看到了莊寶力出神的模樣,更覺得不滿了。方才就好像回到小時候,被莊寶力推出來給一群阿姨叔叔表演唱歌跳舞背古詩,又像是最近的過年團圓飯,被那些七大叔八大姨地重複詢問成績。
尤其是面對父親莊寶力那邊的親戚。
莊雪霞厭煩地想着。
因爲莊寶力外地人的關系,過年、長假才回老家一趟,見見老家的親戚,不光感情不深,還特别麻煩。莊雪霞讨厭這事情,可又不能拒絕。
莊雪霞胡思亂想的時候,羅蘭君也講完了自己的那點經曆。
羅蘭君看向莊寶力,推了推他。
莊寶力回過神,和心不在焉的莊雪霞一樣,因爲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受驚地一震。
莊寶力裝出鎮定的模樣,将手機拿到面前,“大師,你看……”
“嗯,如我所料不錯,那鬼恐怕是和你們家有一些糾葛。”牛海西嚴肅地說道,“你們好好回憶,是否在以前得罪過什麽人?”
“我就知道是爸爸的錯!”莊雪霞在手機鏡頭外嘀咕。
羅蘭君喝斥了莊雪霞一聲。
莊寶力神情難看。
“莊先生,有想起什麽嗎?”
莊寶力僵硬地搖頭。
莊雪霞插嘴道:“爸爸!你上次都要被掐死了,你還不肯說!”
羅蘭君這次沒阻止莊雪霞。她憂心忡忡地望向莊寶力。
莊寶力瞪眼看着莊雪霞,“你在胡說什麽!我不肯說什麽了?!我做什麽了?我什麽都沒做過!”他又望向手機屏幕,“大師,我是真不知道……我這一輩子都普普通通的,循規蹈矩,從來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
牛海西擡手做出安撫的動作,“莊先生,我的意思并不是指責你們家,也不是令媛所說的犯錯。或許你們家是做了什麽好事,但正巧壞了别人的計劃,讓人記恨上了。這也是有可能的。”
莊寶力惶惶不安,卻沒有回答。
“莊先生,你還是好好想想。也或許是你們無意中得罪了什麽人。”
莊寶力仍是搖頭,突然一臉頹敗,“我……這……”
羅蘭君将頭湊到了屏幕前,“大師,求求你救救我們。我們真不知道……我們就是普通人家,什麽得罪人……你要說得罪人,平時工作的時候和同事争論,以前讀書的時候和同學吵架,或者是家裏親戚那些事情……這都有可能。但這事情……現在讓我們去回憶……”
莊雪霞不吱聲了。
她的心跳加快了幾分,有些不自在。
要說起來,她今年過年回莊寶力老家,正好撞上那邊大堂哥帶未婚妻頭一次走親戚。她趁着大人們吵吵鬧鬧,溜到陽台給夏夢慧打電話,吐槽大堂哥未到中年已經油膩,一定會繼承大伯的秃頭基因,又吐槽大伯家摳門,每年給的壓歲錢最少……結果,大堂哥的未婚妻剛好也要到陽台來透氣,聽到……聽到了吧?過年的時候還說要在今年辦酒,大伯噴着酒氣,拉着她,要她到時候來玩。結果一直到現在都沒接到請帖……
父女兩個都是一臉神遊天外的表情。
羅蘭君一個人焦慮着。
牛海西隻是瞄了眼莊寶力被羅蘭君擋住的臉,耐心地勸慰幾句,就第二次結束了通話。
牛海西看着關掉的通話界面,磨了磨後槽牙。
他緩了口氣,才給吳道打去了電話,“吳道老兄,我剛跟那客人問了。我看他們家做人稀裏糊塗的,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來什麽線索。你說的那個辦法……”
吳道歎息,“這樣,那就隻能試試我這辦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