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時,土布囊置五方之位,新磚壘起,五谷落下。又有明燈三站,黃布神帳……等等。每有一言,便有一物渾成。
待布置妥當,方才口念諸般咒語,溝通神靈。
童子與李過,及一幹甲士直看的眼花缭亂。
須臾。
方白眉又取出諸般物——
恰是紙墨筆硯!
“上等黃紙四十九張。要筆十枝,須桃木制成;墨五錠,妖魔之血洗練凝固;小硯二個,妖魔之骨制成;朱砂三兩,同以妖魔血淬煉!”
方白眉一面作法,一面授藝,端是娴熟。
童子學的認真,目不轉睛。
李過及一幹甲士則看的雲裏霧裏,不知所以然。
方白眉先将筆墨紙硯、朱砂等物,排于六甲壇下。旋即起勢,腳踏魁罡二字,左手雷印,右手劍訣。取東方生氣一口,念通靈咒一遍,焚符一道。
如此七七四十九次,紙、墨、筆、硯、朱砂俱靈。
然後才道,“萬事俱備,末了便是書符。”
方白眉向着童子傳授道,“書符最是難事。須要以氣攝形,以形攝氣。
此符是何作用,便要作此觀想。
如要興雲,便想得一個陰氣,起自丹田,漸覺滿身都是雲氣充塞,從七竅中噴薄出來,彌漫乾坤。
如要起雷,便想得一點陽氣,起自丹田,漸覺一身都是雷火運旋,從七竅中搏擊出來,震動天地。
觀想成就之時,迅速将此氣落墨,一筆而成。”
方白眉一邊說,一邊心存觀想,執筆揮毫。
“所謂以神合神,以氣合氣。正要把道者神氣,與天地貫通,這符方才靈驗。”
“初學者要做到這一點不易,徒兒不必急躁。到工夫練熟,閉眼神便聚,書空符亦靈。此通天徹地之妙訣也。若隻照着符形描畫,自己的神氣先自散亂,如何感動得神靈?”
方白眉聲音朗朗,令人心中說不出的舒坦,“書符不效,卻被鬼笑;寫符不靈,倒被神驚。爲師今日先寫與你看:從何起手,從何結構,如何凝神運氣。你看得爛熟,然後動筆。一法通,萬法通,一法不通,萬法都不通了。切不可粗心浮氣,自誤其機。”
這諄諄之音落下,就見符紙忽的神光一閃,立顯神異。
“弟子謹記在心!”
童子急忙應道。不過終究是孩童心性,見老師身前散發神光之符篆,好奇道——
“老師。”
“這便是‘召将符篆’?”
方白眉手掐符篆,朗聲笑道,“正是召将符篆!”
他似是在教導童子,又似是在與李過等人宣揚步虛道法精妙。
“召将符篆,爲符篆一道最上乘之功。一旨符篆出,神将自出!”
“神将?”
李過驚疑。神道獨尊,能被方白眉這位靈台法師稱之爲神将者,可知非同小可。
“神将,便是神君座下護法神将!”
“步虛道修士,須得有内将,方可召外将。”
方白眉看向李過,笑道,“護法神将,無面而顯化,有十身十像,此外十将。眼、耳、鼻、舌、意、心、肝、肺、脾、腎,此内十将。先煉就己身十将,統一不亂,存神定炁,俨如外将森列在前。
然後呼之即應,役之即從。
初時或先現半身,後現全身。
若見将貌兇惡,不可畏懼;如其醜陋,不可嘻笑。須要敬之如父母,親之如朋友,役之如奴仆。
如若不然,必取神怒。”
童子不敢出聲,似見着神怒。
方白眉最後道,“凡欲召将,必須先預定所行之事,所問之語。若召護法神将而不用,其必自取其禍,此後再召,神将必定不應,爲護法神将所棄!”
“你可記清楚了?”
童子一個激靈,連道,“記清楚了。”
“好。”
方白眉驟轉其身,目視李過,道,“召将之符已成,可行召将之事,将軍以爲如何?”
李過看向方白眉,看向其手中符篆,不敢相信就憑此符,可解沛水關之圍,冷笑道,“國師但請召将,劉将軍正在沛水關中,靜候國師手段!”
“哈哈!”
“将軍且退後!”
方白眉笑聲叱咤,狂風乍起。
李過眸光閃爍,依言退後。
童子立在方白眉身側,其爲步虛道弟子,卻不用退後。
方白眉手執法劍,步罡踏鬥,念咒焚符。
此符,正是‘召将符篆’。
須臾間。
法壇之上,或聞劍佩之聲,或露衣袍之色。
“這便是護法神将?”李過冷笑。從氣勢看來,來者充其量不過是蛻凡境、至多不過是胎藏境層次。
召此等‘護法神将’,着實徒惹人笑。
童子聞言斥道,“這可不是護法神将本尊,隻是其手下之人,被遣來查閱法壇相召之人罷了。”
其侍從方白眉左右,自是知曉。
“隻是護法神将手下?”李過也不與童子置氣,不再多言,靜靜候着。
方白眉劍舞虛空,護法神将始現真形。
或半身,或全身,或獨行,或聯騎跟随人衆。或多,或少,隻是竟往竟來,不向場中停駐。
“護法神将,無處不在。因爲常人精氣,與其不相感通,所以俗眼不能看見。今日被符篆所召,遊行時,未免從法壇經過。又撞着至心至意的目光凝聚,豈有不見之理!”
方白眉解釋一句,就見着十員大将站立庭中,拱手受令。四圍簇擁,如有千軍萬馬之勢,全不覺法壇狹窄。
“這——”
李過目光從十将身上掃過,頓時大驚。
這每一位大将,氣勢皆是驚人。他立在此處,隻感覺心頭沉重,竟被壓制。
“我雖是新晉星辰境,也不是等閑可欺。”
李過眉頭一掀,“國師竟召來了十尊星辰境?!”
能将其壓制,不是星辰境又是什麽?
“護法神将本尊神威不可揣測。”
“眼前這隻是十道分身,不過将将比拟新晉星辰境罷了。”
方白眉手執法劍負手而立,解釋之後看向法壇之上十将,肅然道,“貧道奉清溪神君法旨,受南平城隍尊神符诏,得《九天如意寶冊》,書召将符箓。特召護法神将前來輔助,助貧道闡宏道法。功成之日,必奏聞神君,紀錄超升。”
聞聽方白眉之言,十将中走出一将——
眼似銅鈴般大,面如紫蟹須鋼。幞頭金色放毫光,繡襖團龍花樣。
手執皂旗一面,招風喚雨行藏。英雄猛烈誰敢當,将軍百戰不當。
“法師召見,有何法旨?”
神将兩目明亮,目視方白眉。
方白眉早有腹稿,道,“速速趕至沛水關中,聽候大順前軍統帥劉宗敏調遣。”
“法師供奉,僅可十日。”
神将說道。
“十日足夠!”
“請護法神将速速動身!”
方白眉躬身作揖道。
“可!”
神将應着一聲,忽的一聲,台上十将不見蹤迹,卻是往上沛府北沛水關趕去!
“成了!”
方白眉神色終是輕松下來,顯露一絲疲态。
作法、繪符、召将!
非但消耗法力,更是消耗心神。饒是方白眉靈台法師,也有些不支。
李過見方白眉果真召來十尊堪比星辰境武者之護法神将,再不敢輕視。眼中質疑、輕視,也改換尊敬之色。見其疲憊,連道,“國師辛苦,還請城中休息。有十将相助,靜候沛水關捷報便是!”
“也好。”
方白眉也不推辭。
他看向北方沛水關方向,口中喃喃,“梅師兄,師弟精修符篆之法,‘召将符篆’更是《九天如意寶冊》中至強符篆。”
“十尊護法神将分身,倒要看師兄如何招架!”
說罷,轉身便往城中行去。
童子向一旁李過揚了揚下巴,緊随其後而去。
“這童子,恁地記仇!”
李過大笑一聲,全然不放心上。帶着麾下甲士護佑方白眉師徒左右,以防宵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