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凝擡頭看見天空被灰色浪潮遮掩，王宮這塊礁石徹底沉默。
但任憑這灰色浪潮如何侵蝕，阿凝親手布下的結界，絲毫未動。
白生平不信邪，他祭出了自己的本命鬼劍。
他現在已今非昔比，脫離了天地桎梏之後靠着吞噬魂魄，白生平的生命本質已不可想象。
在來這裏之前，他已審判了白國境内所有有人居住的地方，近三分之一的大惡之人被他抽了魂魄。
這些魂魄本應被打入鬼門關，但完善鬼門關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隻能将它們都收入生死簿中。
這其中又有十分之一的惡魂被他吞入腹中，若不是他的意志承受不了，這些惡魂白生平一個都不會放過。
他見過白子墨的手段，隻是這個世間修士的冰山一角，他的實力根本不足以将這個世間的惡橫推過去。
所以他成爲了惡鬼中的惡鬼，以惡制惡。
如果按照煉氣士的修爲标準來看，他現在已經立足天境，更有灰色浪潮百萬罪孽化身相助，誰能擋他？
無盡的怨氣被灌注到白生平性命交修的鬼劍之中，密密麻麻的黑色紋路從他身上亮起，覆上他的半張臉。
黑袍之下，無數的厲鬼掙紮着要從白生平的軀體裏向外爬出來，但被他死死壓制住，那些是他吞下惡魂殘留的意念。
并不是說那些惡魂還在，隻是殘留了許多瘋狂的念頭。那些念頭已經成爲了白生平的一部分。它們是白生平，白生平也是它們。
若是屬于白生平的意志哪一天崩潰失守，就會誕生一個新的意志誕生替他掌管這具軀體。
當白生平發現吞噬惡魂的副作用時，他已經沒有了回頭路。他一方面需要強大的力量來壓制這些念頭而不斷的吞噬惡魂，一方面又因爲吞下惡魂吸收了新的念頭。
如此惡性循環，白生平自己也不知道哪天會失控。他隻有在自己失控之前，盡全力淨化一遍這個世間，然後帶着所有的惡，找一個無人之地，自我封印。
黑色的紋路纏到鬼劍身上，印在白生平身前的虛空，延申至他腳下的土地。
他整個人徹徹底底的變成了一口填不滿的黑洞，灰色的浪潮像是在這世間找到了一個缺口般，順着那些黑色紋路進入白生平的身體裏，灰色浪潮肉眼可見變的稀薄。
白生平終究是有極限的，或者說他那柄鬼劍是有極限的。他的體内和劍上都有類似拘魂陣的法陣，隻是更加複雜。
普通拘魂陣十幾個能達到的效力，白生平一人一劍就能做到！
白生平來到屏障之前，與阿凝隔空對望。白生平身上的袍子被風掀起，阿凝可以清晰的看見他半透明的鬼體之上密密麻麻的人臉。
阿凝皺了皺眉，白生平已經變成了徹頭徹尾的怪物。他的眼中一片混沌，随時都會失去神智。
白生平走到屏障前，從上至下，一劍劃過。屏障中流淌的道紋被斬斷，屏障被撕裂了一個口子。
白生平一腳踏入那個缺口之中，黑色的紋路自他身上蔓延，想要侵蝕屏障和銘刻在屏障之上的道紋。
阿凝布下的屏障有一人之厚，籠罩整個王宮。白生平就停在那個缺口處，不進不退，想要将那個缺口撐開，放罪孽化身進來。
黑色的鬼紋與金色的道紋互相碰撞糾纏，鬼紋霸道無比，它們附在屏障之上，緩慢的，堅定的，四處生長。
灰色的怨氣從白生平打開的缺口湧入結界内部，速度越來越快，缺口也越來越大。
有幾隻罪孽化身已經停留在缺口外面探頭探腦，準備跟随白生平的步伐，對藏在屏障之内的惡進行審判。
所有人都盯着阿凝，他們在看到灰色浪潮被阿凝一己之力擋住之後便明白現在隻能靠她了。
無論是多精銳的凡人軍隊，在這灰色浪潮之下也都不堪一擊。
這是一股可以淨世的力量！
阿凝掰了掰手指，劈裏啪啦一陣亂響。
她緩步走向那個缺口，走到離白生平隻有兩三米的距離，近到無法再近。
“我身後有些人可能确實該死，但他們不應該被你審判。”
“所有人渴求一個公道的世間，我也不例外。而在這個過程中，殺戮，流血也必不可少。”
“但我不認可你的公道，你的公道裏，隻有殺戮。”
“他救你，是因爲他心中有真正的公道。”
“他救你，不是因爲你殺人是事出有因。”
“而是因爲，所有人，都應該有第二次機會。畢竟，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而你的公道裏，很多人隻有死路一條。”
白生平看着眼前的少女，她渾身散發着柔和的光，讓他覺得分外紮眼。
“道理講完了，我要開始揍你了。”
阿凝說完就是一拳！
嘭！
白生平覺得自己腦子嗡嗡的，整個人像顆流星一樣倒飛出去，那些黑色紋路還沒有紮根就被全部扯斷。
白生平身上的紋路被打散大半，沒有了這些紋路相助，他剛剛吸收的那些海量怨氣瘋狂的從他身體裏逸散噴發！
白生平席卷着灰色的氣浪，摔到了幾十丈外！
阿凝将屏障上的黑色紋路清除掉，屏障上的缺口自動愈合，怨氣和罪孽化身都無法進來。
而阿凝自己，一步踏出了屏障的範圍，直面那鋪天蓋地的怨氣，還有數之不盡的罪孽化身！
一瞬間阿凝都有種無法呼吸的感覺，但是道紋自動在她身上亮起，難受的感覺瞬間消失不見。
阿凝攝來一團怨氣在手中，反複觀察。
怨氣這東西本來是虛無缥缈的，它隻不過是人情緒的延申。既不能看到，也不能摸到，可現在卻宛如實質。
每個人的意念和想法或多或少的會影響周圍的事物，但這種影響微乎其微。
用意念影響現實世界，比如移動某物或者摧毀某物，用來戰鬥殺人，用來憑空創造。
這是修士的手段，還得是實力強絕的手段，普通人都無法利用自己的意念，哪怕是去移動一粒米。
這是一種精神能量。
怨氣這種精神能量直接反應了人内心的想法，但一般情況下隻有怨氣什麽都無法改變。
但白生平利用了這種精神能量，他的拘魂陣将天地間零散存在的怨氣收攏起來，聚集起來，積少成多，積雨成海！
最終，化作了滅世的浪潮。
若說白生平是這場災難的發起者，那麽這場災難的源頭，是這個塵世的本身。
是多麽不公的世道，才能造就了如此多的恨與怨啊！
即便人已死亡意志消散，強烈的意念還能存在，無邊的怨氣無法消磨！
這個不公的世道，最終滋生出了如此龐大的反噬。
阿凝用内力磨滅這怨氣，怨氣被她碾碎。但這被碾碎的怨氣沒有消失，化作細沙又融入了其它一團一股中的怨氣之中。
就像是在海中捏碎了一滴水，它确實碎掉了，但它還在。
阿凝又催動武道之力，金色紋路纏繞在她掌心的怨氣團上，一層一層的将它包裹。
怨氣遇到那金色紋路之後迅速後退躲避，像是遇到了天敵。金色紋路勢如破竹的分解着阿凝手中的怨氣，阿凝手中的怨氣越來越小越來越少。
但阿凝的眉頭皺的更深了，金色紋路可以将這怨氣分解的支離破碎，化作虛無。
但那隻不過是把它們變成肉眼看不見的狀态罷了，在白生平把它們聚集起來之前，它們就是那個樣子的。
連天地都無自行分解的存在，阿凝，也沒能做到。
她伸手拉過來一個罪孽化身，那罪孽化身不住的掙紮，兩隻手使勁扒拉，似乎這樣就能對阿凝造成傷害。
這罪孽化身外表上除了很吓人之外與普通人沒什麽區别，隻是它們沒有靈魂，沒有意志，隻是一堆雜亂瘋狂的念頭的聚合體。
阿凝開始着手煉化這罪孽化身，果然，這罪孽化身的形體可以輕易毀去，但它的本質卻又融入周圍的灰色浪潮中，等待下一次聚合。
阿凝知道，自己是拿這種東西沒有辦法的。
即便她成了聖人也沒有辦法消除的東西，該如何是好？
灰色浪潮和罪孽化身很恐怖，但那隻是普通人對于死的懼怕。
阿凝心生懼意，似乎看到了一個沒有希望拯救的未來。
白生平好不容易穩住去勢，他明明已經這麽強了，都趕上天境煉氣士了，還有這無邊怨氣助力，怎麽就被打飛了？
錯覺，這一定是錯覺，一定是身體裏那些雜亂無章的意念影響了他。
他再度撲了上來，灰色的怨氣聚集在他背後，将他推向阿凝。
怨氣産生的恐怖推力讓白生平的速度超越了凡人視線可以捕捉的極限，看上去就是白生平在一瞬間消失了！
恐怖的氣浪向四周散去，周圍的罪孽化身被這股氣浪吹的東倒西歪。
如同隕石從天而降穿過大氣層，而白生平此時就是那顆看不見的隕星！
那恐怖的力量一路前行，阿凝面前的視線都被扭曲。
在所有人都反應不及的時候，阿凝側過身體，一隻腳向後撤，右手握拳向後一拉。
“拳震八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