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陸續續有鬼軍士卒醒來,茫然失措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看到阿凝後就迅速從混亂中恢複了秩序。
阿凝是鬼軍的主心骨,隻要她還在,軍心就不會散。
阿凝找到了張豐年和張寶等人,衆人合力之後,還活着的士卒迅速化零爲整從王宮開始展開救援。
“将軍,大王駕崩了。”
張豐年在承德殿中找到了白伯賢的屍體,一代君主,緻力中興,卻在這場災劫中殒命。
“先封鎖消息吧,穩住人心。”阿凝雖然對白伯賢沒有多少好感,但仍不免有些唏噓感歎。
阿凝知道的比張豐年更多,因爲王宮是這場災難的中心,白國精銳的死傷數量驚人。
尤其是姬若傾開始全力吞噬魂靈的時候,士卒們離的最近,也是最先被姬若傾收走魂靈的。
阿凝解救了一批人,但大多是後來白都中的普通人,大部分士卒的魂靈都被消耗掉了。
而且,又一股威脅再迅速逼近,沒有給她和這白都一點時間喘息。
阿凝盤膝在王宮的廢墟之中調息,不管來的是什麽,她都不會逃避。
城中哭聲遍地,大概三分之一的人死去。
當所有人沉浸在傷痛中時,沒有人注意到,一股灰色的浪潮趁着夜色湧來。
當這灰色浪潮出現在白都的視線範圍内時,阿凝睜開了眼睛。
她如一顆真正的星辰般,周身散發着白色的光,冉冉升起,立于白都的上空。
白都的四面八方都有灰色浪潮,這浪潮比白都的城牆還要高出許多,輕易就能将白都淹沒。
不知哪裏飄過來一團邪雲,将月色與星光遮住。
阿凝的存在,成了唯一的光。
即便阿凝已經成聖,但看見這滾滾浪潮也不免窒息。她從天地大道中感知有災劫将至,但她沒有想到災劫是這樣的。
普通人看不到,但她看到清楚。
現在白都還有白都能夠看的見的土地上,有灰色霧霭不斷生成。
仿佛有什麽存在在呼喚這些霧霭,它們在出現之時就向着那浪潮而去,最終成爲這浪潮的一部分。
想必在那看不見的地方也是如此,浪潮所過之處,吸收着一切能讓它成長壯大的養分。
阿凝一看到那灰色浪潮就明白了它是什麽,這灰色浪潮,是這人世間苦難造成的罪孽實體。
人們可以肉眼可見苦難,但卻看不到罪孽,看不到怨氣與憎恨。
苦難與死亡是真實可見的,但怨氣和憎恨不過是情緒罷了。罪孽?君王一怒陳屍百裏,若是真有罪孽,也不會有人争當君王了,誰也怕罪孽纏身。
但就是那虛無缥缈的東西,現在卻真實可見的出現在眼前,還能觸碰到,還能,殺人!
“所有人,到王宮裏來。”
阿凝的聲音傳遍整個白都,現在白都平民帶士兵也隻有三四萬人,王宮還是勉強站的下的。
整個白都太大了,阿凝無法分心庇護住整個白都,隻有先讓這些集中起來。
守城的士兵也發現了遠方黑暗中的恐怖,正當他們不知所措時阿凝的命令傳了下來。
張豐年在城中巡視,腦海裏突然響起阿凝的聲音。不僅是他,所有副将都聽到了。
來不及感歎阿凝手段的奇異,他們帶着四千多人馬在城中奔走相告,讓所有人向王宮集合。
街道上的燈火排成長龍,從大街小巷中綿延至王宮各個宮門。
他們不解爲何要這樣做,但之前妖魔作亂已讓所有人變成了驚弓之鳥。
況且,所有人擡起頭就能看到阿凝。
之前的阿凝就已是白國唯一的救星,而所有人也知道是阿凝戰勝了妖魔拯救了白都。
在這黑暗中,他們唯一能相信的,就隻有那束光。
阿凝的眼中閃爍着道紋,直到城中所有的光點都彙聚到了王宮這裏才松了口氣。
平民在最中心,士卒在最外圍。他們不知道敵人是什麽,但他們知道,敵人已經到了!
灰色浪潮已經接觸到了白都的城牆,但是它沒有停下,甚至沒有絲毫的停頓,直接将高聳堅固的城牆淹沒。
王宮如同一座孤島,随時都有可能沉沒在這灰色浪潮裏。
離得近了,阿凝看到了那灰色浪潮究竟是什麽。
那是一個個人,與她守護的普通人沒有兩樣的人。
但隻是外表看起來像,那些“人”的身體裏填充滿了灰色的不可名狀物。
沒有靈,沒有魂,沒有意志,更沒有血肉。
連鬼都算不上,隻是空有一副人的外表。
它們無思無想,不,準确的說它們隻有一個統一的思想。
隻有阿凝能夠聽到的,尖嘯刺耳的聲音,它們在高喊着:“有罪!”
然後将一切都抛諸腦後,向着這裏的活人奔來,要把他們同化。
這灰色的浪潮裏的罪孽化身足有數百萬,是這裏活人的數百倍。
阿凝伸手一揮,金色的紋路浮現在虛空中,内力如同瀑布一般自她身處的高空流向王宮四周。
白色的屏障裏道紋遊走,随手一揮就是天境級别的法陣。
灰色浪潮越過城牆,淹沒街道,從四面八方彙聚到一處。
但它們在王宮這裏遇到了阻礙,一塊無法淹沒的礁石。
灰色浪潮僅僅貼在屏障上,所有人都看到了屏障之外密密麻麻的身影。
它們想要進來,哪怕被這屏障裏的武道之力分解了身軀也要進來!
“有鬼,鬼啊!”
“救命啊!”
……
别說那些平民,就連士卒們也是兩腳發軟,怎麽會有這麽多的鬼?
膽敢觸碰阿凝布下的法陣的罪孽化身都飛灰湮滅了,但是它們太多了,前赴後繼,絲毫不在意自身的消亡。如此奮不顧身的瘋狂讓阿凝都倒吸一口涼氣。
這便是白子墨他們遭遇過的麽?那白生平在哪裏?
就在這時,灰色浪潮中顯露出了一段通道,通道将這浪潮向兩側推開,像是有人分開了海洋。
一個黑袍人影從這通道中走進,他把手放在屏障之上,呲呲作響,燃起黑煙。
即便是他也無法觸碰這屏障,他的手掌也在肉眼可見的消融。
白生平揮了揮手,灰色浪潮開始後退,留出幾米的空隙,不再猛攻這屏障。
這些日子他四處奔走,構築拘魂陣,這才聚集了這塵世間如海般的怨氣。
能看到的,是百萬罪孽化身。看不到的,是這灰色浪潮中無法凝聚形體無邊怨氣。
“白伯賢呢?讓他來見我,接受衆生的審判。”
白生平此行的目的,是爲了審判君王。君王生來高高在上,是這塵世苦難的源頭。
閻羅,是來還衆生一個公道的。
“他已經死了。”
阿凝從天而降,來到了白生平的面前。她聽說過他,白生平是尤救下的人。
“那現在誰是君王?”白生平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他的鬼體急劇起伏,情緒有些失控。
好像憋了老久的一記老拳,還沒有揮出去,結果滑倒了。
“暫時還沒有君王,唯一能繼承白氏王位的人,現在在陳國。”
生平生平,取自衆生平等吧。一個沒有人教的奴隸,不會給自己取這樣一個名字。阿凝知道,尤不僅救了他的性命,還深深的影響了他的思想。
對于奴隸,阿凝總是同情的。她想做的,是讓這世間再不會有人成爲奴隸。
“也罷,待此間事了,我自會去陳國尋他。”
白生平取出一物,赫然是那生死簿:“君王大惡,必殺之。世人皆惡,小惡懲,大惡殺。”
“你們誰先來?”
白生平這一路也并不是秋毫無犯,他殺了很多人,一開始作惡就殺,後來才發現,天下無一良善。
白生平并不像把這世間的人殺絕了種,所以他改變了一下。大奸大惡的人當場抽魂,小惡之輩允其在人間老死。
但所有人的魂魄印記都被記錄在了生死簿上,一旦有人小惡之事做多了,小惡就會變成大惡,白生平就會将其按罪抽魂,投入鬼門關受罰。
現在整個白國除了白都這裏所有人的靈魂印記都被他記錄在了生死簿上,白國大惡之人已經被他殺光成爲了這灰色浪潮的養分。
白國隻是一個開始,白生平會慢慢的将整個天下的人的靈魂印記印在生死簿上。隻要有人出生,他就會在生死簿上記錄下那人的名字。
當然,這是一個浩大的工程,白生平一個人也做不來,他首先要做的是将這世道清洗一遍,君王都殺光。
他要一步一步的建立這世間的公道。
“我不能讓你這麽做,也不會讓你去陳國尋子兮。”阿凝搖了搖頭,白生平殺念太重,她不能任由他這樣胡來。
鬼軍每一個活下來的人手上都沾滿了血,她也不例外。如果照白生平所說,這些人都活不了。
這個世間從來都不是非黑即白的,白生平要的公道,太絕對了。
白生平顯然不會認爲這裏的人會束手就擒,但是他不在意,他身後的浪潮可以吞沒一切阻礙。
公道降臨時,必是一個已經清洗幹淨的世間。
無論是君王還是侍奉君王的人,他們可以拒絕審判,但它們無法阻止審判。
白生平所過之處,即是公道降臨的淨土。
他看着躲在屏障後面瑟瑟發抖的人群:“決定你們生死的不是我,而是你們自己。”
“若有來世,别做惡人。”
白生平隐沒在無邊的灰色浪潮中,暫停許久的海嘯對着礁石狠狠拍下!
王宮被徹底淹沒,看不見一絲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