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凝從大帳外進來,張豐年早已等候多時。
“大雪封路,除了斥候的蹤迹比較多,陳國大軍暫時沒有明顯的調動。”
在這個節骨眼上白伯賢另立國母顯然是在刺激陳國的神經,雖然一方面是陳國繼續與白國戰下去難以落得實際的好處,但畢竟陳國是有覆滅白國的實力的。
“那就好,天時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多事之秋阿凝身上的擔子太重了,能少一點憂慮自然是好事。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現在不擔心陳國随時都會打過來,但讓阿凝頭疼的事太多了。
“天寒地凍,先前遷移的民衆很多還沒有找到落腳之處,每一日都有人餓死凍死,張将軍可有什麽良策?”
倒是前段時日的妖魔這些日子一直沒有顯露蹤迹,讓暗中伺機而動的阿凝撲了個空。
“三四萬人每日的消耗是一個龐大的數目,如果讓國庫來出也撐不過半月,現在萬物凋敝我也想不到什麽辦法來解決。”
巧婦難爲無米之炊,現在連供養軍隊的糧食都要省了再省,是真的沒有餘糧了。
“不過在白都往北百多裏的地方有一座大湖,最冷的時候也不會結冰,可以讓人在那邊幫他們建造一個暫居地,有水的地方就有活路。”
“張将軍說的極是,那還得有勞張将軍多多費心了,我現在脫不開身。”
阿凝其實更願意去幫助民衆開墾荒野,但現在白都真是一刻也離不開她。
大小事宜都需要她的批準,白伯賢身體不佳,一些原本不該她過問的事現在也落在了她的肩上。
權力,不僅僅是風光無限,也不僅僅是享受,它是一份可以将人壓的喘不過氣來的責任。
當然,身居高位而無德,掌握權力而無義,自然能輕松許多,但這樣的權力不會長久。
并不是所有人都遷移了,白都城外還有不少的民衆不肯離開。
大部分是年老體弱無法長途跋涉的人,以及願意留下來照顧他們的家人。
雖然房舍空了許多,但是秩序還是要的。不能陳國還沒有打來,自己就已經亂了。
抛開繁重的軍政務,阿凝每天都會繞着白都城方圓幾十裏巡視一圈。
一來多多使用自己的内力,讓其不因爲久無戰事而生疏,而來也是想要尋找那妖魔的蹤迹。
但是很遺憾,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再也沒有發現哪裏有人被妖魔所害。
阿凝浮在虛空中,這是她最近突破時掌握的一個小訣竅。
好風憑借力,直上青雲巅!
她之前從尤那裏學來的輕功,再怎麽靈巧,也要借着落葉樹枝之物才能施展。
可是當她發現自己的内力磅礴如海的時候,内力會在她體外形成一股氣流,就好像她變成了風。
隻不過她隻能短暫的浮空,踩着風尖兒借力,稍不注意就會跌落下來。
而且消耗的内力極爲龐大,她無法做到一直停在虛空。
憑借内力浮空,是歸一境後期的标志。
阿凝雖然還是歸一境初期,但她是真武境突破的歸一境,内功底子比一般的歸一境後期隻強不弱。
而且,她隻有大瓶頸沒有小瓶頸。
之所以每個境界會有前期中期後期巅峰之分,是因爲很多人練武都是走的前人之路。雖然路就在腳下,但前人的路隻适合走通這條路的人。
有的人進境緩慢,有的人在某一境界止步不前。所以後代武學的境界之分更細微,因爲大境界之分無法評估所有人的實力。
而阿凝在歸一境沒有瓶頸,她的内力修爲,一日千裏。
真武境的瓶頸,是在沖擊更高境界時,沒有前人的路可走,需要開辟自己的道。
煉氣和練武的終極,都是求道。
開創了适合自己的功法之後,阿凝注定不會在歸一境初期停留太久,沖擊人道絕颠,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遠遠的阿凝看到一隊人馬從甯安方向走來,似是感應到了什麽,她心念一動,身影向着那隊人馬飛去。
“将軍,那是什麽?”
一個鬼軍士卒大喊,衆人順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遠方的高空有一個白色的影子正在飛速接近。
“一隻白色的……鷹?”
沈無敵目力驚人,但他也看不清那到底是什麽。但他能看出,似乎是沖他們來的。
“所有人戒備!”
幾十個弓箭手已經搭弓上箭,剩下的人也是拿出了自己的武器。
“把箭放下,是師傅,師傅到了!”
眨眼間那白影就近了不少,張寶大喊着讓人放下弓箭,因爲他看清了,那白影,是他師傅徐凝。
“真的是大将軍!”
先前那白影離他們還很遠很遠,可是瞬息便到了,沈無敵也看清了來的人是誰。
阿凝落在地上,看着一群帶傷的人,而且看到張寶與沈無敵一起,那兩路人馬應是彙聚到了一起,可是放眼望去,也隻有幾百人了。
“沈将軍,你們沒事吧,這是發生何事了?”
阿凝話還沒有說完沈無敵抱拳跪下,見到阿凝的喜悅消失無蹤,心中無比愧疚。
“大将軍,末将無能,有負将軍重托!”
阿凝見狀一把将他扶了起來:“沈将軍莫要如此,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将軍,我白國危矣!”
……
然後,阿凝便看到了吊着一口氣的白子墨。
阿凝并未帶他們回到白都,現在他們的出現無異于是給整個朝堂潑冷水。
現在所有人都因爲君主的婚事忙前忙後,好不容易民心才有了一些起色。
若是告訴他們有一隻惡鬼的軍隊即将襲來,無異于壓垮所有人的心理防線,此事必須從長計議。
沈無敵他們駐紮下來之後阿凝又回去了一趟,安排了一下事宜之後帶着三十輕騎給這些士卒帶了一些藥物還有物資。
白子墨被安排在最暖和的帳篷裏,但是他的臉上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阿凝查探過他的傷勢,雷劫燒毀了他大部分的經脈,阿凝隻得先護住他的生機,然後用内力慢慢梳理他的身體。
死了一千多人啊,這對于缺少兵馬的白國來說無異于被捅了一刀。
誰又能想到,一個毫不起眼的奴隸,會成爲壓垮白國的最後一根稻草?
但或許,這是必然的呢?
阿凝壓下有些雜亂的心思,沈無敵和張寶受的傷不重,經過她的治療已經好的七七八八了。
而能跟着他們從鬼門關裏跑出來的其他人,受到的反噬都是最小的,基本都是皮外傷,修養一段時間就會好。
瞞是瞞不過去的,阿凝決定連夜進宮去見白伯賢,讓他有所準備。
阿凝告訴沈無敵,天亮之後他就可以帶人回到白都,但回來的事不要外傳,現在沒有人能把手插到軍隊裏來。
雖然此事會如實禀告白伯賢,但是其他人暫時沒有知道的必要,隻會引起恐慌。
“大王,徐将軍在殿外等候,說有要事啓奏。”
宮人小心翼翼的看着正要就寝的白伯賢,夜已經很深了。
“那就宣徐将軍進來吧。”
白伯賢的身體狀況不是很好,雖然有一些惱怒,但想到徐凝不是那種無的放矢的人,應該又有什麽麻煩事發生了。
阿凝一五一十的将平昌的事告訴了白伯賢,也将許多人已經稱自己不再是白國屬民,而是來世之民的事如實禀告。
白國七城,寒城被奪,雖然剩下六城名義上還是白國國土。但是閻羅與來世的消息迅速瘋長,很多人都相信隻有閻羅能帶來公道。
城雖在,但人心凋亡。
相信要不了多久,閻羅就會世人皆知,白國将名存實亡。
白伯賢氣的哆嗦,刁民,都是刁民!一個奴隸,妄想颠覆大統!
阿凝看着白伯賢胡亂的摔着東西,這才是隐忍許久的白伯賢的真面目吧。
門外的宮人們戰戰兢兢,直到白伯賢摔的累了喊他們進來收拾。
因爲戰事,白國民衆早已不滿。況且連着災年,許多人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人心不是閻羅出現的時候散去的,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原本隻能苦苦煎熬的人,閻羅的出現就像是救世主般。盡管他們難以分辨真假,但仍願意去相信。
因爲許多人,早已走投無路。
“大将軍,你一定要替寡人殺了那個奴隸,隻要殺了他,就沒有人敢造反!”
白伯賢雖然氣急敗壞,但卻找到了問題的症結。
阿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确實,殺掉這個閻羅那些想要追随他的人就會一哄而散。
可這樣真的能解決所有的問題嗎?
民不聊生,所以那些所謂的刁民才會見一根稻草就抓。有人天生爲王,有人落草爲寇。
如果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殺掉一個閻羅,還會出現更多的閻羅。
這些問題白伯賢不是不懂,但他是君王,他生下來就是要統治這些人。
他決定他們生,他決定他們死,他可以從他們手中取走任何東西。
君王的善意,不過是爲了維護自己的統治,而君王的暴行,亦是在做同樣的事情。
阿凝是君王的臣子,自然要爲君王分憂。
但這些,并不是阿凝想要的。她不想做一人之下的大官,也不想做取而代之的君王。
她隻想用自己的力量,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
但她仍然會去阻止閻羅,不是因爲他反叛白氏,也不是因爲白伯賢的命令。
閻羅是不會給這個世間帶來公道的,依靠恐懼來維持公道的世間,如同自由奔跑的人帶着枷鎖。
他的做法與那些君王一般無二,正如他所說,要做這世間最後一個君王,以一己之力施以人間公道。
可人間,真的需要厲鬼懲罰惡人才能得到公道嗎?
那也太悲哀了。
阿凝更願意相信,公道自在人心。也相信,終有一日,盛世必将到來。
而在黎明到來之前,她會将所有妖魔鬼怪,留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