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陣破開了一個缺口,如果無人主持,這個缺口自行愈合會很慢。
有人闖進來了啊,白生平想了想,除了白子墨也不會有其他人。
白生平看在以往的交情上放了白子墨一次,但他真想要阻止自己,那也隻能讓他留在此地了。
灰色的霧開始彌漫,這拘魂陣開始發揮真正的效力,凡是落入此陣的活物都會魂魄不穩。
若是在此陣中死去,魂魄就會被陣法吸收,魂力被拘魂陣所用。
這陣法,天生就爲了殺人而生。
白子墨看着身後漸漸消失的城門,面色凝重。身爲九霄天雷劫陣的主導者,他已經能感覺到了拘魂陣帶給他的壓力。
灰霧彌漫,最邊緣的士卒所見不過身前五尺,再遠看什麽都朦朦胧胧。
“什麽東西!”
有人驚呼,剛剛不遠處有什麽一閃而過看不真切,隻有灰色的霧被其帶動,留下緩緩消失的軌迹。
有奇怪的東西藏在他們四周,雖然看不到,但卻能感覺到。
應該是昨晚所見的那些惡鬼,白子墨知道,除了白生平,他手下還有一百多隻鬼,想來白生平已經出手了!
破陣的方法無外乎兩種,以力破陣和以巧破陣。第一種以力破陣就很好理解,不管你什麽陣法,我以絕對的力量橫推過去便可。
第二種以巧破陣,就是通過尋找陣眼,尋找布陣的節點乃至陣法之力流通的脈絡,用最小的代價破壞掉。
白生平應該對白子墨這個陣有所忌憚所以沒有第一時間動手,而白子墨也不知道白生平的深淺沒有輕舉妄動。
“救命啊,救命啊!”
有女子的哭喊聲傳來,人群中引起一陣騷動,但畢竟是兩千人的大陣,很多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在一處拐角,有幾個男的把一個村姑打扮的小姑娘攔住了,欲行不軌!
“阿花!阿花是你嗎?”
就在這時,軍陣裏突然跑出去一個士卒,向着村姑那邊跑去。
然而,在他跑出一段距離之後就沒有了聲息,消失在了灰霧裏。
“怎麽回事?”
白子墨已經很快了,但還是晚了一步。
“禀将軍,俺那同鄉跑出去了!”
一個十七八的男孩兒開口,他剛才一個沒注意就沒攔住他。等他回過神來,他那個同鄉已經不見了。
“不是沒有命令不準離陣嗎?”
就算是平時,擅自離陣也是違反軍法的,更何況在這麽危險的地境法陣裏。
“剛剛好像聽到阿花的聲音了。”
那士卒怯怯開口,随機就有旁邊的人附和确實是有女子在喊救命,但是他們沒有看見人在哪裏。
就連這個說那聲音是阿花的士卒都沒有看到人,仔細想想,也是他那個同鄉喊着阿花他才把下意識那個聲音當作認識的人。
但其實,就是一個女子在喊救命而已。
白子墨從說話的士卒這裏了解到那個跑出去的那個士卒在參軍前有個未過門的妻子,就是叫阿花的。但是有一天他砍柴回家,發現阿花一家在哭。
阿花被土匪搶走了,兩天之後,他們在山溝溝裏發現了她的屍體。
後來戰争爆發,他被抓了壯丁。一路生生死死,渾渾噩噩。别人什麽都沒有看到,但他确實看到了,那個喊救命的女子,是他苦命的阿花。
所以他不顧一切的跑了過去,想要救她。
但這一切,不過是幻覺罷了,拘魂陣的幻覺,隻有他看得到。
它能引出人内心最脆弱黑暗的一面,從心底擊垮。不同的人看到的幻覺都不相同,無非是愛恨情仇,無非是執念深重。
白子墨大概懂了,應該是這個陣法搞得鬼。
果不其然,四周開始變得嘈雜起來。有人在呼喊,有人在說笑。
冷清的街道似乎車水馬龍的熱鬧,但詭異的是,能看到的隻有灰色的霧在眼前盤旋。
“爹,娘!”
有人哭喊着,要沖出陣去。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出現幻覺,開始不自覺的想要離開九霄天雷劫陣。
“給我攔住他們!”
白子墨當即下令,沈無敵也早已發現問題,開始着手穩定軍心。
“天地無極,乾坤借法!一重劫!”
白子墨掐印念咒,風雷刃引動雷霆,九道粗壯的雷霆呼嘯而下!
雷霆撞在黑色的拘魂陣上,原本灰暗一片的平昌城都亮了一下。
拘魂陣本就是邪祟陣法,抵不過至陽至剛的雷霆,僅僅擋了一下就被九道雷霆穿透,落在了白子墨的軍陣中。
又獲得一重雷劫之力的加持,處在法陣中的所有人都覺得精神一振,那些雜亂的聲音都弱了下去。
白子墨感受着九霄天雷劫陣流動的力量,雖然在這拘魂陣中仍然能借到雷劫之力,但卻被削弱了不少。
那雷霆穿過黑色光幕的時候,也不是全無消耗的。
這麽一通雷霆響過,衆人心裏都透亮起來,眼前隐隐而出的幻覺也都一下子消失。
不僅如此,戰陣所彙聚的雷劫之力也開始洶湧澎湃,像是一鍋即将燒開的熱水,想要劈掉點什麽!
見識了白子墨所布之陣的威力白生平心裏也有了點底,白子墨雖然沒有了修爲,但是他的見識和傳承都要強過自己,又有兩千人助他,不談他們之間的修爲差距,這兩座陣法已在半斤八兩之間。
喝!
引動戰陣之力,白子墨憑空揮出一刀。淡藍色的漣漪像四周散去,攪動了一大片的灰霧,那藏在灰霧中的東西也終于露出身影。
那是一百多隻惡鬼,它們站在街道上,屋頂上。雖然比起兩千人來說差的多得多,但是卻隐隐有把這兩千鬼軍包圍住的架勢。
白子墨看到先前跑出去的那個士卒,已經死透了。趴在地上做出奔跑狀,在幻覺裏不知不覺的被殺死。
白子墨看到了白生平,他居高臨下的看着站在人群中的白子墨。
作爲陣眼的,也就隻能是白子墨了。隻要殺了他,這兩千人都會成爲他的養分。
白子墨自然也不會直接就莽上去,隻有在這陣中他才有與白生平動手的力量,而他本人更是這九霄天雷劫陣的弱點所在。
以人爲陣最大的弱點就在于核心主導之人,隻要這人一死,即便是天境戰陣,也會刹那崩盤。
“你還是來了。”
白生平的聲音裏不帶有一絲感情,往日的情分,在白子墨踏入這陣中的時候就已經不複存在了。
“你究竟要做什麽?你對這裏的人做了什麽?”
進到這裏後白子墨一個活人都沒有見到,不知道他們還活着沒有。
“我隻想求一個公道罷了,将軍能給我一個公道嗎?”
白生平反問道,他要自己的家人活過來,白子墨能做到嗎?
“人死不能複生,你……不要再錯下去了。”
面對着白生平的質問白子墨不忍與他直視,他沒有經曆過他經曆的那些事。可他與他一樣,知道失去親人的滋味是什麽。
“人死不能複生,那……我算什麽?”
像是在問白子墨,又像是在問自己:“我死了,卻仍是這般痛苦。”
“我殺掉了那些人,可這痛苦,卻從未減少半分。”
“将軍,你知道爲什麽嗎?”
化身厲鬼的白生平從空中落下來,一步一步接近白子墨,最終停在軍陣三丈之外。
不等白子墨回答,白生平自顧自的說道:“因爲這些痛苦,不是老鸨山賊加在我身上的,而是這世道,衆生未平。”
“殺人,不能減少這痛苦,隻有殺掉這世道,我才能安息。”
“将軍啊,你明白嗎?”
鬼哭狼嚎的聲音在灰色的霧中想起,那是衆生的痛苦,不是白生平一人的痛苦。
他不是來當叛軍推翻白國的,但是他,一呼百應!
活着的,死去的,都會跟在他的身後。
白子墨的視野裏失去了白生平的身影,這灰色的霧已經近乎實質。
淡藍色的法陣之力撐起一道光幕,抵擋着這灰霧的侵蝕。
那灰霧,不僅僅是白生平所布法陣之力。拘魂陣,隻是一隻空碗。
把這空碗裝滿的,是衆生的怨氣啊!
一座小小的平昌城哪裏有這麽多的怨氣,這怨氣來自這世間八方。
因爲無處安放,因爲無處宣洩,因爲痛苦難抑。
當一個人,不,當惡鬼閻羅站出來的時候,他便是這世間怨氣,無冕的王。
很多人死後無法變成鬼,因爲靈太弱小,無法變成鬼但并不代表會變成虛無。
他們也有自己的意志和執念,雖然無法凝聚成魂體,但會變成飄蕩在天地間的怨氣。
隻有附着在靈上的意志才能到達彼岸,變成怨氣,意味着本就渾噩的意志每天都在消散。
當一個人死後無法凝聚鬼體變成了怨氣,就像失去所有水分變成沙子的泥土。
盡管堆積了一整個沙漠,但也是無用的吧。
現在有人站在這沙漠裏,呼喊着他們的名字,讓他們跟随着他。
把所有失去的,都奪回來!
這些沙子,又有什麽理由拒絕呢?
“糟了,這法陣的力量爲什麽會突然暴漲這麽多,快要到天境級别了!”
白子墨率先看出不對勁,他不明白,白生平爲什麽能布置出這種級别的法陣。
白生平知道白子墨不會懂的,他和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不是白生平有能力布置天境級别的法陣,而是一個區區的天境,哪能承載這世間的黑暗呢?
灰色的霧越積越厚,最終變成濃郁的黑。
潰散的靈開始凝聚,怨氣凝結成鬼氣,有新的意志在暗中瘋狂生長。
最終在海量怨氣的澆灌下,名叫罪孽的東西,誕生了。
黑色鬼氣全部被吸收,一隻看不到邊的軍隊,出現在了白子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