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兩日前遇到了白子墨派出去的探子,這才率軍趕了過來。
阿凝給的他第一個任務就是要和白子墨會合,畢竟他們可能會面對一個煉氣士。
白子墨這才從沈無敵那裏得到了最新的情報,平昌縣城并不是白生平占的第一座城。
在他從白都趕往朔城的時候,白生平就已經自稱閻羅,開始到處聚集民衆。
或許剛開始他屠殺了幾個村子,但是後來他并沒有殺死所有的人。
而是殺死了一部分,收服了一部分。讓他們聽從自己的号令,謀反。
用白生平的話來說,此世當誅,共立來世!
他自稱閻羅,展露神迹,懲治惡人,迅速有了一大批的追随者。
他将富裕戶的糧食分給跟随他的窮苦人,讓身而爲奴的人斬斷了自己的枷鎖,解放了所有的奴隸。
他讓那些魚肉百姓的官員,讓那些爲富不仁的鄉紳,爲自己的惡行付出了代價。
他說,衆生平等。
他說,若衆生不平,就殺光那些自以爲高高在上的人。
白子墨聽完不語,他比這裏的任何人都要理解白生平這樣做的原因。
甚至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他更能理解他。
他親手把他從地獄帶回了人間,但是這人間,又把他推回了地獄。
現在他帶着地獄降臨,把人間變成地獄。
但理解他,并不認爲白子墨就要贊同他這樣做。不談那被白生平屠滅的幾個村寨,就是他昨晚所看到的那一幕,白子墨也絕不會放任白生平胡來!
他已經失控了,最先是不分善惡的嗜殺,現在看似清醒,卻隻是因爲執念一意孤行。
他手底下的那些惡鬼,殺的所有人,真的都是該死的嗎?
若他真能代替這天地推行正道也就罷了,但他隻是找了個理由,用殺戮來宣洩憤怒。
看似爲公,實則私欲橫流。
殺光一座城中的惡人,就是改變了這個不公的世道嗎?
白子墨不敢苟同,決定一個人是否該死的标準到底是什麽?是白生平自己嗎?
每個人心中的公道都是不同的,看似站在了道德的制高點上款款而談,但内心裏全是狹隘與偏見。
他的那些追随者或許都覺得白生平是對的,因爲說他錯的人,都被殺死了。
跟随着他的那些人,或許受盡欺淩。但如果給他們一個機會,未必不會惡事做盡。
人與人都是不同的,但人與人都是相同的。
不是強大欺辱弱小,而是隻要機會合适,隻要條件允許,隻要代價得當,惡就會出現,恥笑世人。
人心中的惡是殺不盡的,若是殺盡了,也就沒有活人了。
世上沒有真正的聖人。
白子墨自己不是,白生平也不會是。
這世上隻有天道無私,不爲堯存,不爲桀亡。但隻要是人,就有私心。
況且,人間正道,真的存在嗎?
白子墨沒有自己的答案,或許沒有人可以回答。但在白生平殺更多的人之前,他要阻止他。
“将軍,那我們現在該如何去做?”
沈無敵也是剛到,還沒有與白生平接觸過,也沒有見到那些追随他的民衆。
看白子墨的樣子是見到了那位閻羅,但情況不太好。
白子墨苦笑,單憑他自己,現在根本不是白生平的對手。
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但是接近地境的修爲做不得假。
煉氣士每進一步都十分緩慢,幾個月前,白生平還隻是個奴隸。就算他有奇遇得了傳承,也不該進境如此迅速。
況且,若他之前真有這本事,也不會一家命喪荒山了。
他最先表露出煉氣修爲應該是逃出朔城的那個晚上,短短一個多月都快突破地境了。
是什麽原因呢?
白子墨想到了那些村子裏的死者,他之前并不明白爲什麽會有人殺死這些人,就算是謀财害命也不至于殺死所有人。
可現在白子墨有了一個模糊的答案,白生平在借着人命提升修爲!
這是邪修的手段,邪修本就少見,以白子墨的見識,他不可能懂這些。
但隻要還是煉氣士的手段,就應該還有辦法對付他。
“我要再去一趟平昌縣城。”
現在是白天,那些鬼應該躲在哪裏才是。
沈無敵面露難色:“那裏現在進不去了,被一層黑幕籠罩着。”
“嗯?”
白子墨登高遠眺,看到平昌縣城外面籠罩着一層黑色結界,那是煉氣士的法陣。
白子墨皺眉,煉氣士的力量來自于這片天地,感悟大道借道之力禦敵。
法陣雖然繁奧,但原理是一樣的。
可沒有哪種道之力,是黑色的。
可見白生平用來結陣的力量不是來自這片天地,而是來自他自己,還有死去的那些人所産生的怨力。
煉氣士以氣禦力,氣是自己的意志,每個練氣士的意志都是不同的,但所借的力也就那麽幾種。
此刻的法陣所顯現的并不是白生平的意志,而是某種白子墨不知道的力量。
在場的所有人除了白子墨都不是煉氣士,都在等他拿主意。
留給白子墨想對策的時間并不多,他不知道結界裏現在正在發生着什麽。但若真如他所猜測的那樣,白生平靠殺人來修煉,那每等一刻鍾他都可能突破了地境。
那這個白國,再無可以阻止他的力量。
一個沒有軟肋和後顧之憂的地境煉氣士,根本不可能被軍隊所圍殺。
但是他卻可以各個擊破,慢慢的殺死所有人。
“我有個辦法,但是需要你們助我一臂之力!”
“謹遵将軍調遣!”
平昌縣城内,所有人被聚集了起來。
整個天空灰蒙蒙的,看不到星辰日月,不知道黑夜白天。
所有人瑟瑟發抖,看着端坐在虛空中的黑影。白生平一身黑色的袍子遮住了全身,臉上也隻露出兩點吓人的紅芒。
不斷的有人被抓回來丢在人群中,那些逃到城門口的絕望的發現,城門不見了,整座城就隻有四面光秃秃的圍牆。
很快,再沒有漏網之魚。那些實在不聽話的,屍體堆積在了衆人的眼前,鮮血流淌了一地。
“敢問上仙從何而來,有何事吩咐?我是這小小縣城的父母官,能爲上仙做的一定竭盡全力,還請上仙……”
“饒過我等性命。”
平昌城主說完以頭搶地,不住的磕了起來,頓時他身後跪倒了一片,哭天搶地的請求上仙饒命。
白生平立起身來,浮于虛空。隻需要簡單的展露力量,底下這些跪着的人就不會不自量力的反抗。
“你們都起來吧,我不是什麽上仙,你們可以叫我閻羅。”
白生平的聲音傳到衆人的耳中,不悲不喜,但也沒有戾氣。
衆人面面相觑,但沒有人敢站起來。地上那些屍體和血,做不得假,這不是個善主。
“也罷,既然人都到齊了,那我便開始了。”
“我不是來害你們性命的,我是來幫助你們的。”
“幫助?”
人群中傳來竊竊私語聲,白生平也沒有阻止。
“世道不公,想必諸位也都有體會了吧。”
“我來是爲了糾正這些不公,是爲了建立一個可讓衆生平的世道,是爲了請你們來助我一臂之力的!”
下面的人顯然無法從白生平這寥寥幾句話中聽出他的目的,白生平也不認爲三言兩語就能讓這些人追随于他。
這隻不過是一個開始,白生平心裏有一個宏願,他心中有一個來世。
一個公道的來世。
但是現在,還要一步一步的來。
“白國現在在打仗,已經死去了很多人。不僅僅是戰死的,還有被強征賦稅以至于餓死的。”
“更因一些官員在征兵令上的便宜行事,讓富戶得以逃逸兵役,讓窮人絕戶。”
“你們說是也不是?”
談到具體的事宜上,就說到很多人的心坎裏去了。
征兵令一出,基本家家戶戶都有人上戰場,然後傳來死訊。而因爲收成不好,就連城中都有餓死的人,都是苦戰久矣。
但這也就罷了,戰事是國事,跟每個人都息息相關。白國和陳國之間的世仇,一旦白國落敗,那所有人的命運一定會十分凄慘。
就算全部被貶稱奴隸,也不是什麽稀罕事。
可有的人托關系不用上戰場,那頂替他的人就隻能是窮苦家的男人了。
有的家裏已經出了人頭去服兵役,但是因爲這裏面的貓膩,剩下的男丁也被抓走入伍。父子同去,兄弟同去,年齡稍稍不夠的,老朽無力的,都被抓了去。
對于已經凄苦的家庭來說,無異于絕戶。
但是他們敢怒不敢言,民不與官鬥,民何德何能可與官鬥?
即便白伯賢知道了下面的官員不按章程辦事,可現在這種時期,能征到兵就謝天謝地了。
隻要白氏還在,人沒了慢慢生就好了。
“上仙大人,我的相公和兒子都被帶走了,我可要怎麽活啊!”
一個婦女凄慘的哭喊着,平日裏積攢的絕望一股腦的宣洩了出來,引起很多人的共鳴。
“請上仙做主。”
“請上仙做主!”
白生平看着下面喧鬧的人潮,不是他非要做這樣的事,而是這世道需要他這樣做。
“那我們便先從這城主開始罷。”
白生平跳了下去,一把揪住平昌城城主的領子,将他帶上空中,讓所有人都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