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夭夭在林間跳躍前行舒展着自己的筋骨,此刻的它已經現出原形,一隻三尾小白狐。
爲了融入人的世界裏,姬夭夭和姬若傾不得不隐去自己作爲妖的特征。
姬夭夭作爲妖的天性被壓抑這麽久,也是難爲她了。
白色的靈狐在雪地中穿梭,如同一片輕靈的樹葉落在雪地上又被一陣風輕輕吹起。
天色已暗,白子兮深一腳淺一腳的追逐着姬夭夭的影子,不大一會兒就氣喘籲籲了。
白子兮彎着腰雙手托着膝蓋停下來喘息着,不大一會兒他已經跟着姬夭夭跑出營地很遠。
忽地,一陣清風吹過白子兮的臉頰,然後他眼前更是一暗,便看見眼前出現了兩隻白色的小爪子。
他擡起頭來,一隻白狐停在他的面前,隻有他膝蓋那麽高,正歪着頭看着他。
它呼出的熱氣在空中結成一片白霧,整個像是一團白雪,但卻是實實在在有血有肉有溫度的生靈。
白子兮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摸它的額頭,卻被它靈巧的躲開。一雙眼睛忽閃忽閃,似是在笑。
姬夭夭轉了個圈,狐尾與爪子盡皆褪去,變成了與白子兮一樣大小的小姑娘。
“以前聽先生說,妖怪都是生的很可怕很可怕那種,今日才知道是先生說的也不盡然是對的。”
白子兮看到眼前這一幕有些呆,他雖然知道姬夭夭是妖,也見過她的真身,可是她卻不曾在自己眼前化形。
姬夭夭抽抽鼻子,這算是恭維嗎?可這個呆子有哪裏會恭維人,說的是他的真心話吧。
“你錯了,妖都是很可怕的。”
不知怎麽的,姬夭夭突然想起姬若傾來,這個世上她最親近的姐姐。
姬夭夭自下山以來也沒有見過别的妖,唯有朝夕相處的姬若傾。
她至今記憶深刻的是,她的姐姐将帶着溫度的人心肉塞近她的嘴裏,血腥刺鼻。
她愛她的姐姐,可又怕她。她的所作所爲比那些傳聞裏的妖怪更符合一隻妖的本性,即便有着傾國傾城的容貌,也遮掩不住湧動在皮囊之下那令人顫抖的恐懼。
姬夭夭不想白子兮這個傻小子對妖這麽寬容和不設防,萬一有天會因此丢了性命。
她如此親近的姐姐都是如此,這天下的妖還有例外嗎?
“我知道夭夭你不會害我便是,先生雖然說過妖魔可怖,可人心之暗更甚妖魔,子兮不懂先生的話,子兮隻知道你對我好,子兮便交心于你。”
姬夭夭語滞,看着白子兮對妖的存在不以爲意心中有些氣急,氣他什麽都不懂不知這世間險惡。
可莫名的她心底還有些開心,不枉她千裏迢迢陪他去這陳國走一遭。
“我餓了。”
姬夭夭看着已經休息好的白子兮說道,不過因爲天寒,白子兮的小臉兒有些通紅。
“那我們回去吧,先生他們應該準備好飯食了。”
說完白子兮就伸出一條手臂,一般這時候姬夭夭都會變成小貓,然後趴在他的肩膀上,畢竟不敢讓旁人知道姬夭夭是狐,更不敢讓人知道她是妖。
“不,我要吃肉,你不是說要交心于我嘛,妖可是會吃人心的,現在就是你兌現諾言的時候了。”
姬夭夭伸出一隻手,抵在白子兮的心口處,還能感覺到他的胸口在微微起伏,他的生命在血管中流動。
這是掠食者的本能,是姬夭夭身爲妖的本能。
“啊!”
白子兮聽完身體一僵,頓時苦着一張臉,臉上極爲猶豫和複雜。
姬夭夭微不可察的歎了口氣,然後繼續笑嘻嘻的将手伸在白子兮的眼前,一副誓不罷休的樣子。
但她早知道答案,這就是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她是想看白子兮發窘來着。
突然姬夭夭的手上傳來一陣溫度,白子兮用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對不起,我現在不能答應你。”
姬夭夭想把自己的手抽回來,但是感受到手掌上來自白子兮的阻力便放棄了。
她看着白子兮,想從他的眼睛裏讀出來什麽的,狐妖對人心的把握總有其它生靈甚至人本身不曾有的洞察力。
可是白子兮的眼睛清澈見底,他隻有一顆赤子之心,姬夭夭從他的眼裏隻能看到存粹的情緒,痛苦。
“子兮在來之前,便有許多人告訴子兮,此行去往陳國,或許會十死無生。”
“可子兮知道自己在做正确的事,爲父親分憂,爲子民求生路,爲人子本分,擔君王之責,子兮不怕死。”
“子兮還沒有到陳國,現在不能死,不然會有很多人死去。”
“但,子兮答應你,如果子兮真的到了非死不可的時候,便是把心交予你的時候。”
“你是要我殺了你嗎?”
姬夭夭一把推開白子兮:“你記好了,你的心已經欠給我了,我決定什麽時候要就必須給我,在那之前,你必須給我保管的完好無損。”
姬夭夭很氣,她明明是來救他小命的,可是白子兮早已心存死志。
他不怕死是真的,可不想死也是真的,可小小年紀的白子兮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命。
他痛苦的不是自己即将殒命的宿命,而是他注定會失去的那些美好,那些在乎他的人。
先生說人死後無知無覺是不知道痛苦的,可活着的人那些人,會因爲自己的離去痛苦萬分。
白子兮爲自己能擁有偏愛自己之人所幸所喜,卻也因自己即将爲他們帶來的痛苦而痛苦。
當姬夭夭将手觸在他的胸口之時,白子兮忽然覺得,别說是一顆心,就算是别的什麽,隻要他有,予求予取。
白子兮知道,這樣美好的時光已經不多了。此去陳國路途遙遠,可再遠的路,猶有竟時。
當姬夭夭向他伸手的時候,他甯願到了最後,結束他這種痛苦的,是他親近之人。
若是由姬夭夭親手結束他這無法逃脫的宿命,他心甘情願。
雖然,這樣對姬夭夭很不公平。
“我答應你。”
白子兮笑顔一展,說了生平第一個謊。
誰也不能在一千句真話中找出唯一一句假話,妖也不能。
姬夭夭雖然對白子兮打定主意要去陳國送死的行爲氣的咬牙切齒,可白子兮已經答應她要好好活着,那麽她現在所作的一切就有了意義。
天色已經暗到肉眼不可辨的地步,再不回去,陳方生那些人又該出來找了。
姬夭夭看着遠處起伏的山巒有些意猶未盡,等從陳國回來,她非讓白子兮陪她去所有她沒有去過的地方。
人間這麽大,何必沉浸在仇恨與權謀之中呢?
忽然,姬夭夭耳朵微動,附近傳來了一些細微的動靜。
身爲妖的本能,她感覺受到了窺視,宛如變成了被獵手盯上的獵物。
白子兮對空氣中漸漸擴散的危險恍若未覺,他小心翼翼的等着姬夭夭變成貓跳在他的肩膀上帶她回去。
姬夭夭不動聲色的查探着四周,她不知道對方出現了多久,所以暫時不能化形暴露自己是妖的事實。
“我突然又不想回去了。”
姬夭夭一把抓住白子兮的袖子,讓他時刻處于自己的保護之中,一旦發生什麽,她也來的及反應。
“可是陳先生他們會着急的。”
白子兮一臉爲難,他是自願去陳國的,所以陳方生也不怕他會半路逃跑,給了他極大的自由。
可真的離去太久,可能會讓陳方生覺得是自己反悔想要逃走,破壞掉兩國來之不易的和平。
“誰要管那個誰誰誰,他愛怎樣就怎樣。”
要問姬夭夭最讨厭的人,那就非陳方生莫屬了。要不是他蠱惑了白子兮,這傻小子怎麽會一門心思的要去送死?
一個傻小子,沒人教懂得什麽家國大義?
不顧陳方生的感受事小,在人前現出妖身事大。現在敵人在暗,她在明。
自己這微末道行不知道能不能帶她和白子兮脫離危險,而就這麽以人身出現在陳方生那些人前,後果她是清楚的,白子兮和她都會惹來不小的麻煩。
在獵手還沒有行動的時候,作爲獵物,更不能事先暴露自己的底細。
一旦露出破綻,勝負與生死會在頃刻間分曉。
以前她是小獸,很多強壯的野獸都能威脅到她。而她成爲妖之後,很少有野獸能給她這樣危險的感覺了。
所以窺視着她與白子兮的,或許不是山林裏的野獸,而是别的什麽,更危險的東西!
姬夭夭帶着白子兮朝着營地慢慢走去,其間還變了幾次方向,但那被窺視的感覺一直都在。
倒是白子兮很疑惑姬夭夭在做什麽,多次問她爲啥在兜圈子不回去。
姬夭夭發誓,要不是她現在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防衛四周上,她一定把這個一直給她添亂的小子揍一頓!
危險的感覺愈來愈濃,壓的姬夭夭有些喘不過氣,那窺視着這裏的東西似乎也有些按捺不住。
姬夭夭與白子兮離營地已經不遠了,再放任,姬夭夭和白子兮就到了人多的地方,想來那東西對此也是有些忌憚。
可姬夭夭自己有苦說不出,她能感覺到對方已經要出手了,不需要她和白子兮跑出多遠,就會被身後的東西攻擊。
“你先回去吧,我還有點事,過一會兒我自己回去。”
姬夭夭突然對白子兮說道,她已經能感覺到殺氣如冰芒刺骨,走不掉了!
“啊,你要去幹啥?”
白子兮一臉狐疑,姬夭夭能有什麽事兒呢?
“要你管!讓你走便走,哪有那麽多爲什麽!”
姬夭夭一臉蒼白,甩開白子兮的袖子:“順着這個方向,就能回到營地,你現在馬上走,若是半路停下來了,我要你好看!”
“乖,聽我的話,不要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