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似乎變的凝滞,就連拉車的馬都不安的打着響鼻,停在原地不住的用蹄子刨着地面。
馬車裏鴉雀無聲,白子兮看向尤,在這之前,尤對他說盡量避免陳猛等人知道他的存在。
可誰曾想,陳猛親自來迎白子兮入關,他一個煉氣士,離馬車這麽近,想不知道尤的存在也難。
“将軍勿怪,是在下疏忽了,跟随子兮殿下的軍士已經遣返,馬車裏還有一位先生,負責公子的學業還有起居。”
陳方生躬身一拜,其實這個時候尤應該同他一樣步行入關,可他卻與白子兮一樣不下馬車,實在是不通禮數。
但尤畢竟是唯一陪着白子兮的白國人了,陳方生也不忍心讓白子兮孤苦無依的去到陳國。
陳方生有心将白子兮收做自己的弟子,雖然白子兮的命運早已注定,但是在這些小事上他能幫還是多幫一點吧。
“先生?白國的先生好大的架子,難道白國先生都是如此傲慢不通禮數的人嗎?”
白子兮不下車還情有可原,可一個先生,受了他陳猛的禮,他受得起嗎?
“将軍誤會了,先前趕路先生染了風寒,見不得風,還望将軍海涵。”
白子兮撩起了簾子,對着陳猛施了一禮,尤伸出一隻手提着簾子,将自己的半邊身體擋住,而體内的内力已經蓄勢待發。
陳猛看着怯生生的白子兮,他眼底雖有着懼意,可端坐在馬車上的身體筆直,不想堕了白國的威嚴。
“既然先生抱恙那倒是不必下車了,舟車勞頓,還望公子保重身體。”
陳猛如願見到了白子兮,倒是個不錯的娃子,與陳猛見過陳王那幾個子嗣相比似乎還強上一些。
也難怪白氏的大王會立他爲儲君,想來這白子兮在白伯賢心中的分量也是極重。這樣看來,一座城換一個可以牽制白國大王的籌碼,也不是無法接受了。
陳猛心中的怨氣散去大半,也就沒了刁難的心思,他還不至于和一個小孩子斤斤計較。
至于一個先生?既然白子兮替他說話,陳猛也不是非要讓他和那些軍士一樣不準入關,一個先生而已。
陳猛揮了揮手,示意使團隊伍放行,跟随使團的還有随行的百人伍,遇到任何賊匪也能保證白子兮安然無恙。
見陳猛遠去,尤緊繃的身體這才放松下來,這還得感謝陳猛根本沒有将他這個先生放在眼裏,不然今天又會是一場惡戰。
煉氣士之間互有感應,但尤是武者,神異内斂,陳猛壓根沒有感覺到什麽異常。
即便是武者與武者之間,一方隐藏實力,也會與個普通人無異,比如啥街邊賣了十年菜的老翁竟是個絕世高手雲雲……
既然沒有察覺到附近有煉氣士的存在,陳猛自然也不會閑得無事去看别人命數,不然他也不可能這麽輕松的放尤這個所謂先生去到陳國吧。
白子兮在馬車前進的時候輕輕掀起簾子的一角,打量着剛剛經曆血戰的寒城。
原本這應是他白國的疆土,現在卻變成了陳國,想到這裏白子兮就悲從中來。
他原本無憂無慮,可出來這一趟,讓他明白了許多事,也多了許多煩惱。
他從來沒有覺得,家國之恨,離他如此之近。
姬夭夭也向外探着頭好奇的打量着一切,她與白子兮不同,她對白國沒有什麽感情,隻是覺得這裏的血腥氣分外濃郁,讓她有些蠢蠢欲動。
凡人的血肉骨魂皆有源的存在,一些邪修妖修魔修也會盤踞在剛剛經曆過大戰的戰場周圍遊蕩,收集血魂怨氣提升修爲。
正常姬夭夭毛發舒張忍不住想要跳出去的時候突然被人拎着脖子後頸肉抓了回去,任憑姬夭夭張牙舞爪也掙紮不開。
“我聽說妖一旦沾了人血魂的力量就會控制不住自己,一發不可收拾,然後成爲禍害一方的妖孽。”
尤将簾子放下,然後用内力将外面的氣息隔開,這才将姬夭夭放下。
姬夭夭在地上轉了兩個圈,身上的毛都快炸起來了,要與尤拼命。
還沒有人敢這麽抓她呢!她又不是真的是一隻貓!妖族永不爲奴!
尤無視姬夭夭那想要把他吃掉的的眼神:“我這是爲你好,一旦你沾了這血魂之力,就會想要更多,一旦你想要殺人練功,我就不得不殺了你。”
“我有個朋友也是妖,所以我不會因爲你是妖就殺你,但你若是作惡,我就不得不除了你。”
一旁的白子兮看看尤又看看姬夭夭,一臉蒙圈。幹啥啊這是,怎麽突然就要打打殺殺了?
“我不準你傷害夭夭,她是我朋友!”
最終白子兮還是擋在了尤和白子兮中間,他算是看明白了,雖然姬夭夭張牙舞爪的要對尤動手,可現在是尤的拳頭比較大啊!
“要你多管閑事!”
隔絕了血魂之力後姬夭夭體内的躁動也平息了下來,她的修爲還太弱,很難抵抗自己作爲妖的本能。
但她可不是個順從的主,你要我幹啥我就幹啥,憑啥?
“總之你自己好自爲之,用吞噬血魂之力的方式提升修爲會讓你上瘾然後控制不住自己,或許有一天,你會控制不住自己殺死他。”
尤的目光繞過白子兮看向姬夭夭,他知道姬夭夭是來救白子兮的,可如果她自己失控,或許會被白子兮當作自己的血食。
姬夭夭沉默下來,剛剛她自己确實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吞吐空氣中遊蕩的血魂之力。
她又想到了姬若傾,她是不是已經無法停下來了?她殺了那麽多人,嗜血的本能是否已經在影響她的神智?
姬夭夭和尤突然安靜下來,讓一頭霧水的白子兮不知所措,前一秒還要打起來的樣子,怎麽突然就好像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路途還很遙遠,尤将一條毯子披在白子兮的身上幫他禦寒,而姬夭夭趴在白子兮的旁邊,離尤遠遠的,離得近了感覺像是随時被命運掐住了咽喉。
讨厭死了!
離寒城額南門越近,就越靠近最慘烈的戰場中心,而血魂怨氣就越濃。
尤舊地重遊,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很多他有過一面之緣的人都戰死了,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就此逝去。
尤的心中升起一股怨氣,卻無處釋放。他該恨那些殺死他認識的人的陳國人嗎?
或許不該,這場陳國與白國的戰争,雙方都有各自的立場和理由,他又如何去定義那邊是對的哪邊是錯的呢?
尤在這場戰争中,無法找到自己的立場。
可他能眼睜睜的看着阿凝爲了自己的國家戰死沙場嗎?也不能。
就算他實力恢複有了決定一方生死的力量,那麽他就該爲了阿凝滅掉陳國嗎?
尤心中一直都有答案,他不會那麽做。
如果非要給他的存在加上一個意義,他更願意與大巫祝、與封神司的衆人們一起,爲人族的生存而站。
而不是用自己的力量,在這些無意義的戰争中,稱王稱霸。
尤很矛盾,這似乎是一個死結。他無法結束兩國根深蒂固的仇恨,也不想看着阿凝獨自接受失敗。
寒城到白都之間還有十幾日的路程,在這之後漫長的時間尤都會待在陳國,當然前提是白國能頂住陳國的壓力。
尤的五行脈門已經打開一道,解決了他内力不足的問題,現在的他正在用内力不斷的開啓另外四道脈門,而随着他内力的水漲船高,速度隻會越來越快。
按尤的估計,再有半年多,他就能将五行脈門齊開,到時候他的實力應該會去到歸一境後期甚至更高。
但這對于他來說,不過是剛剛起步而已。
人間不是他的戰場,而是他要守護的後方,他的敵人也不是陳猛之流,而是懸在天上的神!
山河社稷圖懸而未決,他一日無法恢複實力就無法安心。到時候不僅僅是陳國和白國的子民,整個天下和人族,都要生靈塗炭。
除了這些,還讓尤十分在意的就是銅甲兵那幕後之人了,他與控制那黑龍的人是否是同一人?他與自己又有何關系?
而尤自己,又有怎樣的過去?
尤原本并不想知道答案,可這答案陰魂不散,已經到了他不得不去面對的時候。
這一日,使團的隊伍行到了陳國境内的一處山腳,路上除了必要的停靠補充,根本沒有在什麽大城停留過,就以最快的速度趕向陳都。
白子兮跳下馬車,一直坐在車裏他的身體都快散架了,平日裏也就吃飯和晚上休息的時間可以活動一下。
姬夭夭幻化的小貓晃着尾巴走在雪地裏,不注意看都無法在雪地裏發現她的身影。
“殿下可不要走遠了,飯食馬上就好。”陳方生笑眯眯的看着雪地裏的一人一貓,因爲有這隻貓在他很少在白子兮臉上看見愁容,這對白子兮和他都是一件好事。
白子兮隻需要無憂無慮的在陳國生活就好了,其他的事他一個小孩子也管不了,這樣就很好。
玩物喪志也總比丢了性命強,他很喜歡白子兮這個孩子,可惜立場不同。
白子兮的命,要他自己來負責。
姬夭夭在前面領着路,白子兮在後面跟着。姬夭夭一直就是一個閑不住的主,讓她長時間待在馬車裏真是太難爲她了。
所以每到一地,姬夭夭都要帶白子兮出去溜達溜達。尤也不擔心她和白子兮的安危,再怎麽說姬夭夭是妖,有一些修爲,一般人拿她沒辦法。
而在姬夭夭與白子兮溜達的不遠處,有一座小小的村莊。
這村莊有些奇怪,明明到了晚飯時間,卻黑燈瞎火的一絲煙氣都沒有。
而在這村莊之中,正有幾十道人影在地上蠕動着,像是一條條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