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兮,你不能去陳國!”阿凝站出來:“大王,您不能讓子兮去陳國!”
突然阿凝感覺自己的衣袍被拉了一下,是站在她旁邊的白子兮。
“子兮已經決定了,阿凝不要讓父王爲難了。”白子兮眼角一彎露出笑意:“隻是這樣一來,就很久都見不到阿凝了呢。”
阿凝呼吸一滞,胸口郁結,像是有什麽東西堵在那裏。
對接下來這一戰她也沒有多少把握,隻是不得不打罷了。可若是給她時間,将内功普及到大軍之中,即便人數上劣于陳國整體戰力也會極大提升。
陳國的打算是兩三年間白國的人口無法恢複多少,可是他們漏算了阿凝,漏算了阿凝找到了一條可以讓人變強的道路。
若是這些士卒都如張寶一樣,或者再弱一些都沒有關系,這樣一支軍隊出現在戰場上,足以所向披靡!
可阿凝必須帶着白國熬過這一劫,必須在接下來的大戰之中打退陳猛的大軍。
她比任何人都需要時間,可是打退陳猛所率領的大軍,她沒有把握。
一個躲在軍陣裏的煉氣士,與單槍匹馬的時候發揮的作用不可同日而語。
阿凝沒有把握帶着白國這支殘軍打退有備而來的陳猛和他的軍隊,她沒有。
“大将軍,你可有退敵之策?”白伯賢高坐王位之上,看着下面一大一小的身影。
阿凝捏着拳頭,指甲嵌入掌心,血順着指縫滴落,觸目殷紅。
若阿凝有,白伯賢根本不會考慮議和之事。隻要扛過這場戰争,陳國勢必在幾年内都無法對白國用兵。
即便他們握着寒城,但是陳國也在戰争中傷了元氣。即便不議和,白國也有休養生息的時間。
可是阿凝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或許是白國經曆的最後一個冬天。
但是現在他們有了一個選擇,将這場滅亡之戰延後的選擇,代價隻不過是一個人的性命罷了。
“既然如此,齊仁你便準備與陳國簽署協議的事宜罷了,寡人累了,退朝。”白伯賢也不想在這個朝堂之上多待一刻,在這個冰冷的權力漩渦之中,讓人窒息。
一隻小手抓住了阿凝的手,将她的手指舒展開,手心已經一片模糊。
“我會死嗎?”大殿裏的人陸陸續續散去,白子兮盯着阿凝的眼睛問道。
阿凝看着他,沒有在他的眼睛裏看到恐懼。死對于一個孩童來說原本是很遙遠的一件事,但對于白子兮來說,或許近在咫尺。
他也并不是什麽都不懂,治國策雖然難懂但是老師們講的故事還是很有趣的。
那些故事裏也有許多諸侯國的公子們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去往他國,在那些老師的故事裏,這些公子都是爲國家做出了巨大犧牲的英雄。
他們有時會忍辱負重回到本國然後登上王位,但更多的是,死在異國他鄉。
隻是以前是把這些事當故事聽,但現在卻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罷了。
“不會,過段時日,我就會去接你。”阿凝心中默念,帶着千軍萬馬。
白子兮去了陳國也不會馬上就出什麽事,畢竟陳國現在不想與白國發生戰争。
但兩國重新交戰,隻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在這一段時間裏,白子兮還是安全的。
不然阿凝也不會就此妥協,她需要時間,白國還有白子兮,她都不會放棄!
“阿凝最好了!”
很快,兩國議和的決定就傳到了很多人耳中,知道了不打仗了之後最高興的人群莫過于平民還有軍中的那些士兵。
打仗是會死人的,不打仗自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他們不會像上位者一樣去考慮這短暫的和平會持續多久,也不會去考慮爲了議和付出了什麽代價。
即便戰争終将到來,但是人無遠慮嘛。
雖說陳國提出了議和,還是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一切仍是照舊,加強防禦和遷移民衆仍在進行着。
今天是陳國使者來到白都的第三天,也是他帶着白伯賢的意願回去的那一天,他同時帶走的,還有白子兮。
阿凝帶着大軍在王都前面等着陳國使團,她是來給白子兮送行的。
民衆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見很多官員們夾道等候。
陳國使團慢慢的從王城出來,兩架馬車走在前面,一架辇車跟在後面,辇車後面是一隊王城守衛還有一些宮人。
辇車上坐着的自然是白伯賢,而白子兮坐在其中一架馬車上。
陳方生沒有坐車,而是随着隊伍步行。一行人浩浩蕩蕩,吸引了不少民衆前來觀看。
“停!”
随着宮人的喊聲,整隻隊伍停了下來。白伯賢在宮人的攙扶下慢慢走下辇車,而前面的馬車簾子也被掀開,一身華貴服飾的白子兮從馬車裏走出。
“子兮,此去陳國路途遙遠,一切都要小心,父王在這裏等着你回來。”白伯賢慈愛的摸着白子兮的頭,隻是臉色有些蒼白。
“兒臣記得了。”白子兮躬身行禮:“父王答應兒臣的事也一定要做到啊。”
白伯賢身體一僵:“放心吧,父王答應了你就不會反悔。”
“那兒臣便去了。”白子兮再度躬身,然後上了馬車。馬車的簾子一放,無人能再見到他的身影。
白子兮坐上馬車後車上竟然還坐着一人,一身文士袍穿在他身上不倫不類的,松松垮垮的衣服下面是隆起的肌肉,極度不協調。
“沒有去和阿凝告别?”這人赫然就是尤,他現在的身份是跟随白子兮一同去陳國的老師。
自朝會那日後,尤從阿凝知道了兩國議和的事,也知道了兩國的協議之一是讓白子兮去陳國爲質。
尤知道阿凝和白子兮很要好,也知道阿凝心中定是極爲不願意。他知道她很爲難,要犧牲一個孩子來争取時間。
于是尤自告奮勇的說願意陪同白子兮一同去陳國,他想不出别的辦法能爲阿凝分憂。
“要你管。”白子兮白了尤一眼,也不知爲何,他一看到尤氣就不打一處來。
阿凝看着漸行漸遠的使團,直到馬車變成一個黑色小點再也看不清楚。
圍觀的人群漸漸散去,當阿凝準備帶兵回營的時候一個宮人給她帶來白伯賢的口信,邀她一見。
大軍在張豐年的帶領下離去了,阿凝來到了白伯賢的辇車跟前,衛兵在遠處伫立,這裏隻剩下了阿凝和白伯賢還有一個捧着盒子的宮人。
那宮人在白伯賢的示意之下将盒子放在了阿凝的手上,入手沉甸甸的。
宮人退去之後,就隻剩下了阿凝和白伯賢二人。
“打開看看吧。”白伯賢的聲音有些沙啞,辇車的簾子被寒風吹起,拍打在扶手之上。
阿凝打開一看,裏面是一件戰袍。這件戰袍做工細膩精緻,護甲用的更是白國現在能夠造出最好的青銅,上面還細細的塗了一層白漆。
這件戰袍通體雪白,沒有一絲雜色,隻有頭盔上綴着一縷紅纓。
“子兮說那日見你回城之時甲胄殘破,身上都是血污,便一直想送你一件新的戰袍。”
“他還告訴我,那日在殿外,他想去陳國最大的原因,就是不想讓你再上戰場。”
“你說,他是不是很傻。”
白伯賢一手支開簾子,與阿凝視線相對。白子兮不想再有戰事發生,也不想再有人死,但他更不願阿凝死。
“這甲胄之所以是白色,是因爲他的老師對他說過,千軍萬馬避白袍。”
“他就想,若是戰袍是白色的,那你若是在戰場之上是不是就不會有危險了?”
“可是他沒有想過,即便他去了陳國,戰事也仍要發生。而千軍萬馬并不是避開了白袍,而是穿白袍之人有足夠的力量在戰場上來去自如。”
“否則,這麽紮眼的白色甲胄,穿着它的人,在戰場上隻會更加艱難。”
“因爲千軍萬馬,都要拿你的人頭立功!”白伯賢有些癫狂,無人在側,他也無需隐藏自己的真實想法。
“他更傻的是,苦苦哀求我,取消你和他之間的婚約。”
嘭!木頭盒子碎了一地,遠處的守衛一陣騷動,但是看見沒有什麽異樣又停在原地。
白色的甲胄落在阿凝手中,肩甲也被阿凝的手掌捏的變形。
那他可,真傻啊……
君王就如同眼前的白伯賢,即便白國已經沒有多少反抗之力,但白伯賢仍然要與陳國死拼。
即便所有人都死光了又如何?與他又有何幹?他是君王,隻要一日是君王,就能讓這天下爲了他的私心血流成河!
可白子兮上路的時候,卻把一切都撇的幹幹淨淨。
“我會接他回來的。”阿凝沒有管白伯賢,轉身離去。
白伯賢眼底露出了一絲陰毒,眼前這枚棋子終于還是脫離了他的掌控。
他此刻才發現,他不僅沒有用白子兮将阿凝的忠心收住,還白白搭上了自己的兒子。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有人歡呼起來。
天空飄起了雪,很快就在地上積起了厚厚一層。預料之中的冬天提前到來,陳國就算是想要進攻白國,也要等到數月之後了。
而有了這麽一場大雪,來年的收成也會變好。白伯賢緊繃的神經也舒展開來,白國,得救了。
荒野上,一道白色的影子在雪地中留下細細的爪痕跳躍前行,不遠處,是白子兮和尤乘坐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