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城破的倉促,很多人都沒有随身攜帶口糧。在經曆了昨天一天的大戰之後,很多人都是餓了一晚上。
活着的副将還有七八個,很多人都戰死了。剩下的人都站在阿凝的面前,等着她開口。
阿凝的披風在寒風中飄動,這隻疲憊之師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她的身上。
“将軍,人都到齊了。”張豐年出列抱拳向阿凝彙報。
阿凝點了點頭,她的臉上戴着一張猙獰的鬼面,此刻的她沒有了昨晚的軟弱,俨然恢複了她白國大将的氣勢。
可隻有阿凝知道,她隻是不能讓人看到她的軟弱,若她都倒了,這些人隻會更害怕,更絕望。
“我們還有多少人馬?”阿凝問張豐年。
“禀将軍,還有八千四百七十三人。”張豐年如實相告,想他們三隻大軍三萬餘人,現在卻隻剩下了這些人。
所有人聽到這個數字之後都心中苦澀,這些數字不是簡簡單單的加減法,那代表的是一個個鮮活的人。
是他們的同袍,或許還是兄長,或許還是父親,可他們都死在了兩國交戰的戰場上。
陳國大軍的數量據張豐年估計,應該還有一萬三四左右,同樣是損失慘重。
但因爲陳猛的存在,使得兩軍即便相差不大白國也依然沒有什麽勝算。
數千雙眼睛盯着站在最高處的那個人影,阿凝一身帶血的白甲在人群中很顯眼。
正如阿凝所想的那樣,她已經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隻要她不倒,軍心就不會散。
“我知道你們現在很餓、很累,也很害怕。”阿凝鼓蕩着内力,讓所有人都能聽清自己說的話。
她不能讓剩下的這些人散去,那白國就真的沒有希望了。
“我與你們是一樣的,我們都怕死,可現在隻剩下我們了。”
“我們的同袍很多人都戰死了,兒子失去了父親,弟弟失去了兄長。”
白子墨握緊了拳頭,阿凝的話帶着莫名的感染力,像是極力在壓制的火山,有一股情緒壓抑在胸中無法抒發。
“可是,這樣就結束了嗎?”阿凝問道,問所有還活着的人。
“不,還沒有結束!”阿凝的聲音漸漸高昂:“如果我們退縮,如果我們倒下,還會死更多的人!”
“不,是比死還凄慘,白國所有人都會變成奴隸!”
“我們的家人生活在這片土地上,我們已經沒有了退路!”
“身後即是白國!身後即是我們活着的全部!”
“你們告訴我,我們該怎麽做!”阿凝大吼着,她不是爲了白氏而戰,而是不願意看到當白國戰敗後很多人變成奴隸。
這就是這個時代的現狀,一旦白氏被陳氏所滅,其下的大部分臣民都會貶成奴隸。
那麽她做的這一切還有什麽意義?
阿凝握緊手中的劍舉到頭頂:“你們告訴我,我們要怎麽做!”
“戰!戰!戰!”漫山遍野的哀兵眼中似乎燃起了火焰,是啊,他們很累很餓也很怕死。
但是,他們更怕的,是自己所守護的一切被踐踏,被毀壞。
爲了他們所珍視的一切,拼死一戰又何妨?
他們是白國最後的男兒,身後即是他們的婦孺老弱。即便自己生死,他們也不願意他們的家人變成奴隸。
奴隸的命運是怎樣的,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
“好,既然如此,諸君請受我一拜。”說着阿凝向着所有軍士一拜。
“多謝諸君願意将性命交托于我手,我徐凝,定不負諸君!”阿凝此刻比以往更加懂得他父親所說的話。
從來都不是士兵爲将軍獻上生命,不過是互相之間,性命交托罷了。
“下令吧,大将軍。”張豐年沉聲說道,隻要軍隊還沒有散,他們就要戰鬥到底!
“好,現在我命令,全體開拔,目标豐邑!”阿凝揮舞着若離指向豐邑,亂石嶺雖然也算一處險地,但是他們卻不能打陣地戰。
大軍現在急需補給,糧食和藥物都是急缺。要靠王都的補充明顯不現實,隻能去往豐邑做最後的補給,然後就要在這七百裏的山嶺,做最後的決戰!
大軍的速度很快,不出意外,全力行軍的狀态下,他們會在一日半後到達豐邑。
尤攙扶着瘸子,那個兩三歲的小孩兒坐在他的肩膀上緊緊抱着他的脖子。
瘸子将最後一點口糧拿了出來,小家夥餓壞了,幾下就吃完了。
僅剩的戰馬都用來馱着傷員,副将們與阿凝步行走在隊列的最前面。
“白将軍,有件事我想向你确認一下。”張豐年看向白子墨:“這關乎我們的計劃能否順利實施。”
當初白子墨正在療傷,他們商量對策的時候他并不在場。
“說。”
“我想請問白将軍何時能打敗陳猛。”張豐年抛出了一個所有人都關心的問題,幾個副将包括阿凝都在看着他。
“不出意外,需要十年以上的時間。”白子墨思索了一下給出了一個可以讓衆人心透涼的答案。
這還是建立在陳猛再無寸進的前提下,畢竟大部分的煉氣士能到達地境就已經是天資卓絕了,再往上一步,難如登天。
“那白将軍何時能在與陳猛交手時保持不敗。”張豐年降低了要求。
“最少要三年。”白子墨的潛力比陳猛和他爹稍稍高一些,隻要他肯勤勉,再有五六年的時間就可以達到他父親的那種地步。
三年,隻是讓他在陳猛面前落于下風,不至于慘敗罷了。
“那白将軍現在可否在陳猛面前保住性命?”張豐年盯着白子墨,他們沒有十年時間,三年時間也沒有,現在已經到了最危急的關頭。
他們都知道,白子墨是絕對打不過陳猛的。現在讓他去面對陳猛,就是讓他送死!
“不用太勉強,我們還可以想其它的辦法。”阿凝出聲,她的計劃很簡單。
他們無法殺死陳猛,陳猛不會蠢到沖進八千多人的軍隊中與他們死拼。
既然如此,那麽他們的目标自然不能是陳猛。
若隻有陳猛一人,就算他能自己殺入白都,殺死白氏的所有人。
可他征服的也隻能是白氏,而不是所有人。
阿凝并非是爲白氏而戰,她身後的這些人同樣不是。隻要殺掉跟在陳猛身後的那些士兵,那他們的家人,就不會爲奴!
天下從來都不應該是一個人的天下,戰争也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戰争。
他們所有人要做的,就是要那些陳國人,永遠埋骨在這七百裏山嶺裏面!
隻要他們能夠做到,無論誰坐在那個王位之上,至少不會把白國變成地獄了。
但這個前提是,将陳猛與他的軍隊分開,甚至讓他分兵。他們這些人才能在人數遠遠少于對方的時候,達到目的。
陳猛并不蠢,所以他們需要一個誘餌,迫使陳猛不得不這麽做的誘餌。
而白子墨,就是那個誘餌。
若要亡白氏,就必須殺死白子墨。因爲白子墨是煉氣士,隻要他躲在深山裏修煉數十年,陳國将永無甯日!
陳猛有必須殺死白子墨的理由,而隻要運用得當,陳猛必然會與他手下的士兵分開。
那麽這場戰争才會再度回到正軌,回到他們可以做些什麽地步。
他們不怕犧牲,隻怕毫無價值的死去。煉氣士對于他們這些凡人來說,就是無解的存在。
可那樣一來,作爲誘餌的白子墨,作爲他們之中最有可能活下去的人,就要賭上所有的未來!
他會死。
“我們無險可守,兵力與物資都不足,說實在的,就算你能順利引開陳猛,我們也未必能勝。”阿凝把自己未在會議上說的話說了出來。
她并不想影響士氣,這些人太需要看到獲勝的希望了。他們需要看到一根救命稻草,才有力量再度作戰。
若殺一人能救萬人,阿凝會這麽做。哪怕那人無辜也好,哪怕那萬人與她并無什麽關系也罷。
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必要的時候,她也可以慷慨赴死。
但她不會欺騙白子墨,她把選擇的權力交給白子墨。如果白子墨不願意去做那個誘餌,那她也不會勉強。
就像她說的,如果白子墨不願意去,她還會想其它的方法,其它的戰略。
對于她來說,隻是換一種方式去戰鬥罷了。
對于她來說,即便身後的數千人不願意跟随她去殊死一搏,即便隻剩下她一人,她也絕不會輕易放棄!
“那就這麽決定了。”白子墨已經聽懂了張豐年和阿凝要讓他做什麽事。
白子墨繼續往前走着:“在這個戰場上,每個人都有可能會死,我自然也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
“我白氏統治了這片地域數百年,這本來就是白氏的戰争。作爲白氏的一員,我必會拼上我的一切。爲了白國還有我白國的子民。”
“況且,即便陳猛不出現在戰場上,諸位也需與陳國大軍殊死一搏才能力挽狂瀾于既倒。”
“諸君不怕死,我白子墨,也不怕。”
衆人看着前面那個挺拔的青年,他終究會承擔起一切,像他的父親一樣。
陳猛的戰馬打着響鼻,不耐煩的用蹄子刨着地。整頓了一天之後,他終于來到了亂石嶺。
他原本以爲白國的大軍會在此據險而守與他最終決戰,可是沒有想到,他們竟然直接放棄了這裏。
“将軍,我們接下來該如何行軍?”陳水在一旁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