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就如同是感受山間的山石樹花一樣,尤已與這世界融爲一體。
可是他就在那裏,在自己眼前,若是仔細去聽,還能聽見他的呼吸,還有如同鼓聲般的心跳。
此時的尤,與這天地之間是如此的和諧,但是仔細去看,卻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
尤還是尤,身上都是趕路時帶上的風塵。
尤的手掌附着了一層淡紅色的内力,輕輕放在若離的缺口還有縫隙處。
若是尤有歸一境以上的實力,那麽爲若離重鑄劍身也不是什麽難事。但他現在隻是站在了通明境的巅峰,而且大部分的内力都被用來恢複身上的傷勢,火焰内力的溫度根本達不到重鑄劍身的要求。
但尤有别的方法,那就是将内力化作金系的屬性,與若離的劍身共鳴,讓它自己“愈合”。
尤已經可以着手在體内開拓另外四道道印的經脈了,他的根基已經打下,其它四道經脈被打通隻不過是水磨功夫時間問題罷了。
到那時他的實力也會水漲船高,至于能恢複到什麽實力,尤心裏也沒底。
不過現在倒是可以稍稍轉化一些内力的屬性,形成小五行周天。
這其中主要是火屬性爲主,其它四系爲輔,畢竟尤先開拓的就是火屬性的經脈。
若離在尤的手中輕顫,劍身的細微處不斷的被尤的内力所鍛造,裂紋變的緊密,沒有了那種搖搖欲墜的感覺。
尤将若離重新遞給了阿凝:“暫時隻能這樣了。”
尤的話語中充滿了歉意,因爲阿凝将若離遞給他的時候眼神中有着期待。
若離是她父親的遺物,傷成這樣,隻能找工匠重新鍛造,但那已經不是若離了。
可是尤隻能撫平那些裂痕,至于劍上的缺口,他現在做不到将它完全恢複。
“謝謝你,已經很好了。”阿凝的手指在劍身上劃過,劍聲輕鳴。
“你的傷怎麽樣了。”阿凝知道尤那天受了很重的傷,畢竟裹的像一個木乃伊一樣。
雖然尤自己雲淡風輕的,可是那種傷根本不可能這麽快就好。
“還好。”尤不願意多談,他可能時日無多了。
道傷深入骨髓,他至少要到斬仙才能慢慢将這些道傷磨去,可是,以他現在的進境,憑借火之脈門的底子,打通四道脈門最快也要半年。
可即便是如此,他也無法達到那種地步。畢竟天地玄門隻是仿大道的功法,近道卻不是道。
他現在也是用内力勉強續着命,這還是時間之輪将他的道傷治療了大半的緣故。
隻是肉身傷的如此重,他也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你不是白國人,明天,你就離開這裏吧,這裏不是你的戰場。”阿凝看着尤的眼睛鄭重的說道。
尤略有些吃驚,他不明白阿凝爲什麽要說這樣的話。
“我想不出戰勝陳猛的方法,我終究不是父親那樣的人……”阿凝的肩膀微微顫抖,将臉埋進臂彎中。
阿凝的聲音中帶着疲憊,那種想要永遠沉淪的疲憊,與這些陷入絕望中的白國士卒沒什麽兩樣。
尤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阿凝,她似乎精力無限,永遠也不知道困難與放棄爲何物。
可是,她身上的那種信心一去不複返。若離躺在她的腳邊,不能爲她帶來一絲溫暖與信心。
“我不會走的,至少不是現在。”尤挪到了阿凝的旁邊,與她隻保留了一絲絲的距離,但卻擋在了上風口。
阿凝把頭擡起來,她感覺身邊多了一個火爐,将這夜裏的寒冷驅散了一些。
“爲什麽?”阿凝嘶啞着嗓子,她很無助,不知道該怎樣做。
那些相信着她的人,很多死在了戰場上。那些還活着的人,她無法帶着他們活下去。
腳下就是白國,身後就是白都,她還能帶着他們逃到哪裏去?
可是,她又要如何戰勝那如神似魔的陳猛?她不想放棄,她不能放棄。
可她,要如何做?
張豐年他們相信她能像她的父親一樣帶領他們走出困境,但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已無計可施。
尤語滞,他根本沒有去這樣想過。固然他現在有了内功天下之大俱可去得,可他真的就能一走了之嗎?
可是理由呢?尤沒有理由,他就是不想離開,也不會離開。
“沒有爲什麽。”尤想了想:“我可以選擇爲這個世界而戰,當然也可以爲你而戰。”
阿凝撇過頭看了尤一眼,沒有說話。
尤拍拍頭,他這是在說什麽啊:“我是說你的夢很美好,我也想看到那盛世來臨,我想要幫你。嗯,就是這樣。”
“哦。”阿凝感受到身旁的尤身體變的僵硬淡淡的應了一聲。
一夜無話,當尤睜開眼的時候感覺肩膀上沉沉的,卻是不知道阿凝什麽時候把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尤一醒,阿凝也被他驚醒。她夜裏睡的并不沉,因爲時刻擔心着陳國大軍追殺上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的。
阿凝摸着半邊臉上硌的印子,默默的離開了。
尤活動了一下有些酸麻的肩膀就看見白子墨在一旁斜着眼睛看他,神色不善。
“你可知徐将軍與我白國儲君子兮有婚約?”白子墨的聲音刻意壓低,但是話中的怒氣顯而易見。
“我……并不是你想的那樣。”尤想要解釋,知道是白子墨誤會了。
“那是怎樣?”白子墨不依不饒,就差把刀架在尤的脖子上了。
“無話可說!”尤不想去辯解,他又不是什麽冷血動物,他喜歡阿凝又怎樣?
可他不會去打擾她,幹涉她生活的軌迹。自己不屬于這裏,待到幫她渡過難關,他就……離開。
他能陪她走這一段路就好,至于她知不知道,要不要告訴她,尤覺得不重要。
她能好好地,就好了。
“好一個無話可說。”白子墨走到與尤并列的地方,一個看着初升的太陽,一個看着西邊未落下的星辰。
“你注意過她看你的眼神嗎?”白子墨開口。
“什麽?”尤扭過頭,白子墨的目光深邃,以前那個鋒芒畢露的青年眼底已經變成了深邃的夜空,尤再也無法從他臉上猜到他的想法。
“算了,反正白國,可能就此次消失了。如果你們想離開這裏,我不會阻攔。”白子墨吐出了一口濁氣,他還在維護着什麽呢?王室的顔面?
可是白國都要不存在了,那些還有什麽意義呢?
可是他終究是白氏子孫,亦是子兮的兄長。隻要他在一日,眼裏就揉不得沙子。
可是隻要尤和阿凝離開這裏,就沒什麽了吧。反正這裏即将發生的一切,與旁人無關。
與白氏這艘大船沉入海底的,有他就夠了,沒有必要再搭上無辜者的性命。
“她不會離開這裏,我也不會。”尤轉過身來,手臂搭住白子墨的肩膀:“年輕人,不要這麽喪,一個陳猛罷了,不要搞的好像世界末日一樣。”
白子墨一臉懵逼,我可是很嚴肅很認真的在與你說話,你這突然的痞氣是哪裏學來的?
“你是要當着我的面要撬我老白家的牆角麽?真以爲我不會殺你?”白子墨的眼神中殺氣彌漫,但是對于尤來說,精神壓迫不如給他一拳來的實在。
倒不是尤覺得自己欠揍,隻不過事實就是這樣。論靈魂和肉身,他現在比普通人還要差,但是論精神強度,這天底下也隻有神能憑借精神威壓讓他低頭。
“我不是那個意思。”尤苦笑,挖牆腳什麽的,太難聽了。而且那個子兮殿下還是個未成年?
隻能說古代這個婚姻觀真是太可怕了,他一個從文明時代穿回來的青年,完全理解不了。
不提這個,隻說事情本身。他并沒有在阿凝身上感受到白子墨所說的,那特殊的眼神,更談不上她會喜歡自己。
如果說自己在阿凝眼中是特殊的,那隻是因爲她多年前不小心看到了自己在與鲲祖作戰,但那并不代表着,她喜歡自己。
尤談不上對阿凝有多了解,但他知道在她心中占據無比分量的事,是她的夢想。
她拿起劍,是爲了讓那盛世降臨人間。如果可以,尤希望自己能夠幫助她,與她并肩作戰。
因爲那個夢想,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尤的夢想。
是無數在封神之戰中犧牲,是無數依舊在封神道路上揮灑鮮血的人的夢想。
如果她喜歡自己……那自然是極好的事。可尤不會去強求,甚至不會去戳破。他與她背負的東西太多,就不要讓自己的感情成爲她的負擔了。
他能來到這個時代,真的是極幸運極幸運了,又怎麽敢去奢求更多呢?
“讓我留下來幫你們戰鬥吧,到了那時,我自然會離開。”尤鄭重說道:“我們是朋友,把你留在這裏等死,我做不到。”
白子墨眼中的殺氣散去,他并不是要殺尤。在這麽多的日子中相處下來,就像尤說的,他們已經成爲了好友。
朋友在尤心中的分量白子墨很清楚,他是看着尤把瘸子從死路中拖回來的。
隻是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身不由己。
“況且,我們能走,他們呢?”尤指着這漫山遍野的白國士兵,他們的父母妻兒都在白國之中。
尤放下他們獨自逃生,尤同樣做不到。
“這該死的戰争。”白子墨輕啐,何止是他白國,即便是陳國,也苦戰争久矣,這又何時是個頭呢?
“大将軍有令,所有人,列陣集合!”所有人都醒來,将身上的露珠拍掉,迅速前往集合點彙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