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沒有辦法,沒有辦法……”白生平喃喃道,他有很多話,不知道找誰去說。
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所有事都要自己默默承受,沒有人可以分擔。
白生平隻想保護自己的家人,可是他感覺到整個世界的重量壓在自己身上,很重很重。
他救不了他的女兒,他在來這裏的路上已經決定了,帶着兩個孩子和這個女人離開這兒,永遠離開這兒。
他把一切都藏進心底的那個深淵,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重逢的喜悅會沖淡難過,但記憶長河隻是表面平靜,在那最深處,暗流洶湧,永不停歇。
他做不到,卻不知道該怎麽辦。
“去看看她吧,我知道你舍不得。”婉婉細聲細語,卻敲進了白生平的心門。
是啊,他連見都沒有見她一面,隻是聽到了她的處境就想要逃避。
他該去,見見她的。
“你和孩子們等着我,等俺回來。”白生平抹了一把臉,他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女人是來拯救他的。
他在這個世界上看不到希望,但他卻在她這裏感受到了溫暖。
“嗯。”
白生平看了一眼熟睡的兩個孩子,踏着星夜出門了。走出很遠之後回過頭,棚子裏的火光在黑夜裏忽明忽滅,好像随時都要消失。
白生平知道,那個女人在看着他,等他回來。
緊趕慢趕,白生平在朔城宵禁之前進了城。
沒走幾步,身後的城門吱吱呀呀的便響了起來,随之而來的就是嘭的一聲,到明日五更前,白生平是回不去了。
城中的居民老早就吃完飯準備休息了,現在白國和陳國正在打仗,而白國之内又是土匪橫行。
天下不太平,即便是在大城裏生活的人也是每日提心吊膽的。
一更剛過,街上就很難看到有行人走動。倒不是城主大人強制居民們不要随意在街上走動,他就是想,也沒有那麽多的人手。
這樣的景象,征兵令一出之後每個大城都大同小異。所有居民入夜便躲在家裏,不敢出門。
不過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是如此,朔城裏有一條繁華的主街,雖是實行了宵禁,但有一個地方卻是照常營業。
準确的說,它隻會在晚上開門。這地方便是朔城裏唯一一家妓院,風月樓。
白生平找準路,徑直向那主街走去。整條街都黑乎乎的,隻有風月樓的大門前挂了兩排紅燈籠,紅的紮眼。
雖是入夜,但還是陸陸續續的有人進入到風月樓裏面。風月樓外面站着幾個花枝招展的女人,拉着過往的行人就往風月樓裏面走,來者不拒。
上至王公貴胄,下至販夫走卒,風月樓開門做的是生意,隻要有錢,都可進得門去。
所以,即便白生平一身舊衣,也被人熱情的拉了進去。像他這樣的人太多了,即便是窮苦懶漢,也會想着法子弄到錢去到這風月樓裏。
雖然白生平看起來不像是有錢的人,但是這風月樓卻是個難得的,一視同仁的地方。
這裏的人也不怕像他這樣的人會賴賬,敢來這裏找事的人,要麽被打個半死,要麽就抓起來做工還債。
風月樓裏養了一衆護院,雖然因爲征兵令走了一些,但也不是什麽獨身就能闖的地方。
白生平剛剛走到近前,就被門口那幾個熱情的女人拉進了門去,絲毫沒有在其它地方見到的嫌棄與白眼。
白生平被人拉拉扯扯的走進風月樓,仿佛是進入到了另一個世界裏。這裏的人都在縱情歡樂,連空氣中都充斥着讓人迷醉的氣息。
白生平長這麽大沒有來過這種地方,在他眼裏的世界,不是繁重的農活就是來自老爺的打罵,要麽就是戰場之上的屍山血海。
走在路上,偶爾還能看見餓死的人的屍骨無人收拾。
在他的眼裏,這個世界上的每個人都在掙紮求生,可是眼前他看到的這些,颠覆了他的認知。
這裏人臉上根本看不見苦難,他們都沉醉在這溫柔鄉中,脫離了人間苦海。
白生平在人群之中磕磕絆絆的走着,到處都是喝醉的人,他們抱着濃妝豔抹的女人,似在這裏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白生平也看見了和他差不多裝束的農人,他們抱着酒罐子,旁邊還有漂亮女人給他們喂菜。
白生平知道,他們用僅有的錢在這裏醉生夢死,然後期待着明天不會醒來,去面對外面的苦難。
時不時有漂亮的女人過來招呼白生平,他手足無措的推開她們,
這裏與外面簡直就是兩個世界,而白生平與這個世界的人格格不入。
他隻想找到自己的女兒,看看她過得好不好。
沒用多久就有人注意到了白生平,他與其他的客人太不一樣了。
其他的客人要麽喝酒吃菜,要麽猴急猴撩的去找姑娘了。可是這個大高個,他似乎在找什麽。
風月樓最不歡迎的就是這種人,要知道,這裏的姑娘們有的是家裏窮自己賣過來的,有的是從人販子、奴隸販子手裏買過來的。
時常有人來這裏尋親什麽的,無一例外的都被打了出去。
這裏的姑娘們,都是他風月樓花了錢的,現在都是一棵棵搖錢樹。
再說了,來這裏尋親的,根本不會有那種大富大貴之人,打了就打了,也不怕得罪人。
老鸨在一個姑娘耳邊耳語的幾句,随即這個姑娘便下了樓去。
白生平暈頭轉向的,雖然現在在打仗,但是這裏的人挺多的,再加上這裏點了很多熏香,雲霧缭繞的,他怎麽也找不到自家的大丫頭。
突然,一個長得極漂亮的女人過來挽住了白生平的胳膊,她的身體像水一樣,整個人靠在白生平身上,讓他一下子懵了。
“大爺,您想要吃點什麽喝點什麽嗎?小女子叫巧兒,今晚跟着大爺如何?”巧兒的聲音酥酥的,帶着一種無法抵擋的魅惑之感。
任憑白生平身上幾百斤的力氣,卻被一個弱女子拉着在人群裏走。
“你要帶俺去哪?”走着走着,白生平發現不對勁了。這個叫巧兒的姑娘,拉着他往後院那裏走,冷風一吹,他便清醒了。
這時,他身後走出來幾個人。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女人拿着香帕捂着鼻子,似是覺得白生平臭不可聞。
她身後跟着七八個大漢,各個面帶兇色,有一兩個人的體格完全不輸于白生平。
白生平扭頭看帶他來到後院的巧兒姑娘,那巧兒姑娘皺着眉頭一臉嫌惡的遠離了他。
幾個大漢圍住了白生平,老鸨來到了他面前:“這位爺,咱瞧着您不是來找樂子的呀,倒像是來找茬的!”
老鸨一臉兇惡,那些打手護院也是步步緊逼。
白生平退無可退:“您誤會了,俺不是來找麻煩的,俺是來找俺女兒的。”
“找女兒?哼,這裏沒有你女兒,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識相的,快點滾!”果然是來找茬的,老鸨一看他這個樣子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别說你女兒不在這,就算是在,那也是她風月樓花錢買回來。這風月樓裏的每一個姑娘,都是她的财産!
“求求你,讓俺見見她吧,俺知道她在這,俺女兒,她叫雲煙!”白生平焦急的說道,與此同時,那些打手已經在老鸨的示意下準備動手了。
“哼,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把他轟出去,别髒了我這地方!”老鸨讓開路,一衆打手瞬間将白生平圍住。
“哼,雲煙現在是我女兒,你也不看看你的樣子,敢打我寶貝的注意,給我往死裏打!”老鸨沒想到,這人口中的女兒竟然是雲煙。
已經有好幾個大貴人爲了争如煙搶破了頭了,隻要一開年她就能拿到一大筆錢,怎麽能讓眼前這窮酸壞了好事?
“丫頭,丫頭,你在哪,爹來找你了!”白生平躲過一個打手的拳腳,卻被剩下的人按在地上一頓拳打腳踢。
他隻能抱着頭大喊,他現在的腦子裏隻有他的女兒,他那可憐的女兒。
“媽媽,别打了,别打了。”後院的嘈雜聲惹來了許多人在看,有半光着的客人,也将白生平的女兒驚動。
白生平隻顧捂着頭大喊,突然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傳進了他的耳朵,那是他丫頭的聲音!
“媽媽,求求你,求求你讓他們别打了。”雲煙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行了行了,看在我這寶貝疙瘩的份上,媽媽就許你和他說說話,但是你知道規矩,别逼我翻臉。”不管怎麽說,雲煙都是她的搖錢樹,她自然要對她好一些,不過前提是,雲煙得給她把錢掙來。
“謝謝媽媽,謝謝媽媽。”雲煙推開人群,一把扶住了倒在地上的白生平。
白生平滿臉是血,擠出一個比苦還難堪的笑臉:“丫頭,俺的丫頭,你受苦了。”
“爹,真的是你,你還活着!”雲煙滿臉是淚,她怎麽不知道白生平後來做了什麽事,她以爲再也見不到他了。
“丫頭,爹好想你。”父女倆抱頭痛哭,看得一旁的人直皺眉。
看着看着很多人就散了去,苦命的人見的太多了,沒什麽稀奇的。
白生平哭完之後直接跪在老鸨面前:“求求你把女兒還給俺吧,俺不能沒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