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能稱得上傳世之寶的,我白國也沒有,所以無寶可獻。”白國不是什麽大諸侯國,能抵一城之寶并沒有。
“所以議和之法還在其三。”齊仁的聲音也越來越小,他能感覺到白伯賢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沉重如山。
“你是說讓子兮去陳國做質子?”白伯賢幾乎是咬着牙說出這句話,子兮并不是他唯一的子嗣,但卻是他隻有這麽一個兒子。
子兮還有一個姐姐,但是前幾年已經嫁人,若是議和,就必須獻上自己的兒子嗎?
“君主三思,此戰我們沒有勝算。”齊仁五體投地跪倒,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他是在讓白伯賢把白國的儲君送到敵國的手裏。
但是君主雖然疼愛子兮殿下,但是白伯賢尚在壯年,一個兒子和白國江山,哪一個更重?
“真的沒有别的辦法了嗎?”白伯賢的聲音裏帶着一絲疲憊,他也支撐了良久,盡管不想表露在人前,但在這一刻,他再也抵不住那如山如海的壓力。
白國,已經到了生死存亡之際。
“我覺得應該問問前線将士的意思,我等在這裏根本無法了解到戰場上真正的局勢,貿然議和,恐怕不妥。”江潛出列,雖然後勤無以爲繼,但是兩隻大軍尚且完整,議和,是誰也不甘心的事。
“準!”白伯賢松了一口氣,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也舍不得子兮去陳國做質子。
現在唯一期望的就是,白應武和阿凝能在前面抵住壓力。
一封急報從白都傳到前線,詢問戰事的走向,能否守住,忽略了阿凝私自調兵之事。
不談寒城方面的回應,朝堂之上又頒發了一道戰時法令。
白伯賢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若陳國不同意他們的求和也不至于坐以待斃。
況且,白伯賢并沒有就将阿凝違抗他的命令之事輕易揭過,他有一些惶恐,右軍萬一脫離他的掌控,他該如何自處?
所以,征兵之事不僅有局勢所逼,更有白伯賢自己的私心。
“君主有令,陳國已經大軍壓境,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所以特地頒布戰時征兵令,十人出一丁,下至十四歲,上至五十歲,如有違抗者,如有藏匿者,按逃兵罪論處!”
白國七城,每一個城主都接到了強制征兵的命令,無論老幼,十個人裏就得有一個男丁入伍。
每座城都有征兵名額的限制,如果逾期完不成征兵事宜,就會換掉城主。
所以,沒有一個城主敢懈怠,白國上上下下一片雞飛狗跳。
“他還是個孩子,他才十三歲,十三歲啊!”甯安城的一個村子裏,一隊士兵正在挨着村落抓壯丁。
已經有二十來個人被繩子捆着,被聚集在村子前,一個婦人抱着一個半大的孩子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二十來人裏面都面帶悲色,但是他們卻不敢反抗。這征兵令是強制的,城主征不夠人數城主受罰,縣長征不夠,縣長受罰,到了村子裏,村長雖然不是什麽官職,但也要連帶。
那二十多人裏,有一把年紀的老農,頭發花白身體佝偻。人活七十古來稀,四五十歲的人,因爲常年勞作,其實已經不适合上戰場,但是也在征兵之列。
而這些人大都是這個年紀,隻有一兩個青壯年,大部分青壯年早已去服兵役了。
白國三十多萬人,養兩萬大軍已經是極限。再多征兵,村子裏就隻剩下了女人和老弱病殘,一旦在戰場上死傷慘重,來年的地都不會有人種。
窮兵黩武,會将整個國家的國力壓榨到極緻。征兵令的目标是再度招募一萬左右的成年男子,而這已經超出了白國可以負荷的軍力。
白伯賢自然也清楚,但是他卻不得不這麽做。他想要白國穩固,也想坐穩這君主之位。
而各級長官門爲了完成任務,更是無所不用其極。十四歲的孩子,可能還沒有将軍的刀重。
任憑那婦人如何哭喊,負責征兵的人也毫不留情的将那孩子綁在人群裏。
這一幕在白國所有的村落、城鎮中上演,短短數日,城鎮還好說,一些小一點的村子竟然一個男丁都沒有留下,成了名副其實的“寡婦村”。
至于富貴人家和白國貴族們,他們不需要親自上戰場,但是要貢獻成年奴隸,按家族人口十比一的比例來。
原本有些家族龐大,奴隸不夠的需要家族成員去的,塞點錢就可以讓負責征兵的長官免去自家的兵役。
至于征兵人數的缺口,自然是從偏遠地方的山村補上。
五日之後,各城已經基本完成了征兵指标。而這些兵會陸陸續續的前往白都,大概在一萬二左右。
整個白國境内一片慘淡之色,少了這麽多壯年男子,很多地方都出現了空缺。
好在田地大部分都已經種上,不然大量土地無人耕種,來年又要餓死許多人。
山裏的土匪們也愈發猖獗,沒有了右軍的圍剿,而各個大城裏的官府也抽不出人手來對付他們,導緻白國各地匪患嚴重,一片狼藉。
而遠在王都之中的白伯賢并沒有因爲征夠兵就放下心來,糧食和武器,依然是個大難題。
兵器和甲胄的庫存根本不夠武裝這一支新軍,而且一旦把這些軍需給到了新軍,那麽前線作戰的左軍和右軍的物資就無法供給。
但是白伯賢隻能把這些武器支配給新軍,現在他手裏隻有這支軍隊會完全聽他的話!
他總不能讓這些人拿着木頭長矛,穿着布衣上戰場,這些可是他的嫡系。
新征的兵都沒有經過什麽訓練,裏面倒是有一些曾經退下來的老兵,現在重新被征召入伍。
白伯賢在白都外劃了一塊地,充作新軍的駐地和訓練場所。
白都有守備軍三千,可以訓練這些連血都沒有見過的新兵。
現在擺在白伯賢面前最嚴重的問題還是糧食的問題,一萬多人不事生産,所消耗的物資是極多的。
白國連着三年都沒有存下什麽糧食,現在招募了新軍更是有些捉襟見肘。
不久之後,又一條征糧令下達。隻不過這次的強征對象是那些貴族和富貴人家們。
以君主的名義,像各家“借”糧,所借之數都會留下憑證,會在幾年後依次還清。
各大家族們自然是拒絕的,有些地方還遇到了阻力。但是沒有人敢,也沒有人能違抗君主的命令。
任憑是何等地方顯貴,最終都不得不開倉出糧,以資國用。
直到這時,白伯賢才暫時松了一口氣。他手裏算上原先的王城守衛們,已經有了一萬五的兵馬。
雖然這支新軍參差不齊,甚至不具備什麽戰鬥力。可是隻要給他時間,這支軍隊終究能變成能戰之師!
而這支新軍的軍權被他完全捏在手裏,若不是陳國來襲,他可未必有征兵的機會。
無論是朝堂之上還是白應武,他們都會覺得這樣是在耗損國力。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他有理由,而且是名正言順的擁有了一支完全聽命于他的軍隊!
就算陳國被打退了,他也可以保留大部分的常駐士兵,可以說,他終于不用在左軍和右軍的牽扯之中穩固自己的王位。
更何況,那兩支軍隊,他并不放心。
現在隻要度過這次難關,他白伯賢的君主之位,将無人可以動搖!
看完了各地長官呈給他的奏表,白伯賢又拿起一分前線剛剛送回來的戰報。
那日他詢問白應武前方戰事如何,白應武說寒城尚可堅守,隻是一戰下來傷員有很多,急需藥材和醫官。
而且因爲右軍的到達,寒城的糧食也有些不夠,他們的糧食原本能堅持三個多月,但是因爲多了一萬人,隻能堅持一個多月了。
而且開戰那日,被摸進城的陳國軍隊燒掉了兩個糧倉,損失慘重。
右軍的随軍糧草并不能支持他們長久的作戰,還需要白都的調度。
至于白伯賢所說的是否可以議和一事,白應武表态萬萬不可以議和。
還有三個多月就是隆冬,到時候陳國不戰自退,隻要能堅持三個月,陳國的大軍自然會消耗掉陳國無數的資源,想要再次組織這麽大的一次戰争,還需要兩到三年的準備。
那時候白國隻要屯兵屯糧,陳國将無可乘之機。
白應武沒有表達出來的是,陳國這次發兵還是因爲徐定邦戰死沙場的緣故。
再過兩年,阿凝将不比她的父親差。左軍右軍隻要安穩聯手,陳國根本吃不下他們。
這些隻能白伯賢自己去領悟,白應武不能表達出他已與右軍主将達成共識,這會讓白伯賢更加的猜忌他。
他自是無所謂,可若是白伯賢做出什麽不明智的決定,那麽陳國一定會趁着白國内部不穩再起戰端。
戰争,是無法承受之重。
白伯賢将手中的戰報扔到一旁,有了新軍他就有了底氣。議和,他也不願意議和。
作爲弱勢的一方,議和就代表着要接受屈辱。
他想要做一代明君,而不是史書上屈辱求生的國主。
與大人物們心憂天下事不同,在這場席卷兩國的戰争風暴之中,還有一個個小人物們。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憂慮與難題,而被特赦回到朔城的白生平,遇到了他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