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已經兩次從死人堆裏爬了出來,下一次派他上戰場,将是必死之局!
虎軍的将領們會讓他們這些軍奴死得其所,爲最終的勝利去鋪路。
無論能不能打勝仗,至少大光頭要面對的,會比以往兩次更兇險!
但其實,隻要是踏上戰場,就沒有人可以保證自己全身而退。
無論是軍奴還是士兵,在戰争之中,他們并沒有多區别。無非是軍奴陣在前,軍陣在後。
在前面的人未必會死,往後站未必能活。戰場,始終是士兵們拼命的地方,軍奴,他們不爲國家而戰,隻是在戰場上絕地求生。
大光頭幾次險象環生,就是仗着自己比旁人高大的體格,多一百多斤的力氣還有幾手拳腳才能在戰場之上保命。
那還是左軍在戰前做了多番準備勝勢多于敗勢才将軍奴陣投入戰場,軍奴并不是無意義的消耗品,關鍵時刻,能夠拖住敵方戰陣的攻勢創造勝機。
可一旦出現了兩次活着從戰場之上下來的軍奴,這樣的戰事就不會派他們上去,因爲活下來的幾率更高。
那時候這些軍奴就會恢複自由身,雖然法理是如此,但那也是爲了激勵這些軍奴在戰場上拼命罷了。
情理上,無論的朝堂還是個人,他們都不願意看見這些曾經犯了罪或者因爲其它原因被貶爲軍奴的人,活着。
他們來到這裏,就是爲了讓他們的死更有價值一些。而不是行刑的時候浪費大把時間和人力,戰場之上,就是這些人的斷頭台!
大光頭不想死,這軍奴營裏的所有人都不想死。他們都抱着僥幸,這僥幸正是那條三次上戰場不死即可恢複自由身的法理帶給他們的。
無數的軍奴因爲這僥幸在戰場之上和敵方的士兵拼命,去做白國希望他們做的事,然後在殘酷的現實下死去。
很多軍奴,在第一次上戰場之後就迅速死去了。僥幸,并不能改變什麽。你得拼命,然後還得有一些運氣。
大光頭會爲了自己拼命,但是他已經沒有了運氣,可他依然想活!
“所以,合作吧,我知道你不簡單,但是在戰場上,你一個人不行。”大光頭看着尤,他手裏的碗已經被他舔得幹幹淨淨。
“我不是一個人,我要帶着他從戰場上活着下來。”尤試想過戰場之上的情形複雜難辨,隻不過他沒有想過阻攔他們活下來的一部分原因,竟然是來自背後的軍隊。
若他在右軍,阿凝自然會給他一個機會,可他現在是在左軍,他要面對的,就和大光頭他們一樣了,一視同仁的待遇。
“他?你是在找死!”大光頭看着瘸子,氣極反笑:“你我這樣的人都活不下來,他一個殘廢,如何能活?”
“生命是平等的,算了,跟你說了也不懂。”尤不想向他解釋什麽,這個人手上也沾着人命,不然不會出現在這裏。
“平等?你在胡說些什麽呀。”大光頭一臉懵逼,這個看似強大的男人做着奇怪的舉動還說着奇怪的話。
“俺是個大老粗,沒你們這些學過字的文绉绉的。但是俺知道,有些生下來就能當君主,有些人世世代代都是奴隸。”大光頭唏噓道:“俺生下來就是奴隸,還是有力氣的好奴隸,老爺特别稀罕俺,飯管飽吃。因爲俺的力氣大,幹的活比别的奴隸多,又幹的快。”
“前幾年老爺給了俺一個醜婆娘,說俺的種好,生下來的都是俺這樣能幹的奴隸。”
“那婆娘雖醜,但對俺也挺好,畢竟作爲奴隸,有幾個能有個家?”大光頭眼睛通紅,似是想起了什麽不好的事。
“第一次俺婆姨肚子不争氣,生了個沒帶把的,老爺嫌她浪費糧食,要把她扔了。”
“俺苦苦哀求,終于還是留下了,後來俺婆娘又生了兩個帶把的,老爺的臉上這才好看了些。”大光頭繼續說道,不僅是尤還有瘸子,就連旁邊的人都悄悄豎着耳朵聽着。
“就這麽過了好幾年,俺那倆小子長得跟小牛犢一樣,老爺賞的飯吃也越來越多,不僅如此俺婆娘這次又懷上了。”
“可是,有一天俺下地回家,發現婆娘在那哭,老爺趁我不在家的時候把俺大丫頭賣了,說俺丫頭長得水靈,能把這幾年的飯錢賣回來,還能多掙一些。”
“老爺一家在笑,我們一家在哭。”
“俺去找老爺理論,俺力氣大,能養活大丫頭,求他把大丫頭找回來,你猜怎樣?”大光頭面帶煞氣,怎麽也是手裏見了血,身上背了命。
“老爺讓人打了我一頓,連帶着我們一家都被老爺的護院打了,婆娘肚子上挨了一腳,當天晚上就去了。”大光頭寒聲道:“可憐了我那還沒出世的娃,在老爺眼裏就是損失了一筆錢糧。”
“他又給了俺個婆娘,讓俺給他生,可俺忘不了俺那臭婆娘臨終時的眼睛,她想必是疼的厲害,活生生的疼死的!”
“俺那時候心裏有火,明白了什麽是仇,明白了奴隸根本不被當人看。老爺稀罕俺,賞口飯吃,生氣了,就能打死俺!”大光頭看着尤:“你說生命是平等的,哪個平等法?”
尤語滞,别人遭遇的苦難是他想象不到的,所以沒有什麽資格去評判。正如同自己,經曆的這一切,誰又能感同身受?
其他的奴隸聽到大光頭所說都是悲戚的神色,但想必,想到的都是自己遭遇的苦難吧。
“那你是怎麽來到這裏的?”尤問道,大光頭一定是做了些什麽才會來到這送死的軍奴營。
他知道了人生而不平等,他受到了壓迫,到最後,想必是反抗了。
“老爺家的護院厲害的緊,雖然沒我力氣大,但是一隻手就能按着我打,後來我才知道,那叫功夫。”大光頭的記憶又回到了那個晚上。
“護院每天都要練功,俺起的早,就偷偷的看,看着看着就看出了些門道。”大光頭握了握拳,兩三個月下來他也學了兩三招,畢竟那護院練來練去就那麽幾把式。
大光頭長了心眼,那時候的護院在他眼裏就是一座翻不過去的山,他想要打死護院,爲他婆娘還有沒出世的孩子報仇!
“終于讓我等到了機會,那一天雨下的特别大,像是老天爺都在哭。”大光頭神色緊張,想起那一晚的事他還是止不住的緊張,因爲他要報仇,要捅破這天!
“晚上老爺一家子都睡了,那護院也喝了酒睡去,我偷偷起來,去柴房拿了柴刀,摸黑進到老爺的房間裏,把他還有他婆娘兒子都殺了!”大光頭說的時候興奮又自豪,被壓抑了那麽久的仇恨終于得到了宣洩。
那一夜,借着雷聲和雨聲的掩蓋,大光頭把老爺一家十幾口人都砍死在了夢中。
他最後來到護院房間裏,門一打開,護院就醒了。那護院被吹進來的冷風打了一個激靈,迷迷糊糊的看着門口站着一個高大的人影,然後酒一下子就醒了。
大光頭看見護院坐了起來心裏也是一慌,護院就像是永遠籠罩在他心裏的陰影一樣無法除去。
但是他心一橫,老爺都殺了他死就死了!拎着柴刀就砍向護院,那護院說什麽也是練過好幾年的。
他和大光頭扭在一起厮打起來,幾下就奪了大光頭的柴刀!
情急之下,大光頭使出了一招護院天天練的那把式,在護院驚愕的神情裏,扭斷了他的脖子!
“殺完了人,我才知道要跑。可是帶着那婆娘和倆崽子跑了沒多遠,就被官爺們抓了。”大光頭一口氣說了這麽多,這是他的心事,平日裏也沒和人說過。
可是現在有人和他說生命平等,他心裏不舒服,哪裏有什麽平等?
他死去的婆娘和娃兒,被賣掉的大丫頭,就不是人命嗎?
“如果你活下來了,最想去做什麽?”尤知道,隻有經曆了這麽多苦難之後,他才明白了什麽是活着。
“我想去找我那倆崽子,還有我那大丫頭,他們才那麽點,沒我可怎麽辦呐。”大光頭捂着臉,掙紮在将死的命運和不得不活的理由之中。
“那我們合作吧。”尤帶着鬼面,沒人能看到尤的表情,隻不過恍然間看到他的眼裏有光。
尤見過更好的時代,那個時代,有真正的平等。
苦難可以改變人,也可以改變一個時代。我們不感謝苦難,但一定要感謝在苦難中掙紮的自己。
“必須帶這個瘸子?”大光頭一臉爲難,從尤踢他那一腳,知道尤比他那個護院厲害多了。
如果尤跟他一起沖陣,活下來的幾率會大很多。
“沒得商量。”尤說得斬釘截鐵,把瘸子感動的鼻子一酸。若不是他,尤也不會到這裏來,憑他的本事,不至于連飯都吃不上。
“那好吧,說定了啊,到時候,瘸子綁在你和我中間!”大光頭一拍大腿,軍奴陣裏的奴隸被一根繩子拴在腰上一起沖鋒,想不管其他人都不行。
“你怎麽知道我們會一起上戰場,畢竟你都上了兩次了,我們才剛來。”瘸子疑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