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子沉默不語,誰不想活着,可是,人總是要面對現實的。
他還記得尤受傷的那時候,那時的他命懸一線,與困在這裏的奴隸們沒什麽兩樣,一身的死氣。
可是現在他再看尤,他的身上已經看不到一絲死氣。盡管臉上身上都是醜陋的疤痕,可是他的眼睛中時時刻刻都有着朝氣。
而瘸子所見到的那些人,不僅僅是奴隸,哪怕是士兵或者是将軍們,他們的眼中也看不到這樣的朝氣。
是了,除了什麽都不懂的孩童,在這樣的世道上活着的人,哪個不是負重前行?
他們所有的力量都用來活着,他們的朝氣,都消耗在了如何去活着的這件事上。
瘸子看着尤,他好像是不屬于這裏的人一樣。活着對于他來說僅僅是活着,而尤的心底似乎裝着更多。
瘸子不明白,那是心的力量,是意志的力量,是夢想,是希望的力量!
每個人都有這樣的力量,但是生活的重壓将大部分人的這些力量消磨掉了。
那些活着的人,不是在權力的漩渦之中争鬥厮殺,就是爲生活裏的柴米油鹽奔波。
而作爲奴隸更爲不堪,他們不僅填不飽肚子,更要随時面對可能到來的死亡。
他們沒有希望,所以死氣沉沉,眼中沒有朝氣。
尤咽下最後一口窩頭:“放心吧,我會想到辦法的。”
軍奴陣裏的奴隸不會配給武器,甚至會被繩索穿到一起壓上戰場。
他們不能後退,一旦後退,就會被驅趕軍奴陣的士兵殺死。他們隻能拼命往前沖,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去沖擊敵方的軍陣。
當己方在戰場之中獲得最終的勝利之時,他們才會有少的可憐的那麽一絲生還的希望。
尤也是血肉之軀,在那樣的情況下他自保都難,更何況帶着瘸子。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踏上戰場之前,提升着自己的力量。
在失去了一切之後,他不過是一個普通人。但是好歹,他曾經站在無與倫比的高度之上,他有方向,也有從頭開始的決心!
尤盤膝感受着天地之間的靈氣,他隻有感受到它們才能運轉功法捕捉到它們。
閉目所見一片黑暗,在失去了源骨源血之後,他的天賦也消失不見。
他像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武者一樣,笨拙的,堅定着,去尋找那天地之間的力量。
他運轉着那套不入流的擴充丹田的法門,這個法門需要控制呼吸節奏,這樣可以讓自己的心神與氣血平靜下來,慢慢進入到一個狀态之中。
慢慢的,尤的世界裏隻剩下一片黑暗,還有他有韻律的呼吸聲。
長夜慢慢,瘸子和其他奴隸早已睡去,偶爾有巡邏的衛兵過來也不會打擾他。
徐子厚已經交代過他們,那個滿臉傷疤的人要照拂一下。
而在白國的王宮之中,一場盛大的晚宴才剛剛開始。白伯賢坐在最上首,阿凝坐在次席,白子兮坐在阿凝的對面。
後面依次是徐子厚三位副将還有宴請的群臣,這個晚宴是私宴的性質,因此并無太多的拘束。
成群的樂師演奏着美妙的樂章,舞姬動人的舞姿抓住了所有與會者的目光。
白子兮不懂得這些,他既聽不懂樂師彈奏的那些傳世之曲,也對曼妙的舞姬熟視無睹。
他小巧的身子學着那些大人們跪坐在案幾之後,身體不舒服的輕微扭動着。
他不知道爲什麽那些官員爲什麽保持一個姿勢那麽久都不動一下,吃飯飲酒都和教他禮儀的老師不相上下。
白子兮的案幾上隻有熟食和水果,并沒有酒。他曾經偷偷嘗過那東西的滋味,發誓不會再碰一下,他想不明白爲何那些大人會喜愛這種東西。
白子兮像是一個闖入不屬于他世界的小兔子一樣,渾身不自在。但是他的父王對他說,阿凝也會去,所以他就勉爲其難的來了。
可是阿凝也和那些大人們一樣,規規矩矩,幾次他向她使眼色她好像都沒有看見。
白子兮着急死了,可是他又牢記着父王和那些老師的教誨,他将會是白國的君主,所做的一切都要合乎禮,不能随着性子胡鬧。
舞姬們随着一曲結束紛紛散去,白伯賢以乏了爲由先行離去,整個晚宴已經到了尾聲。
剩下的大人們敲着麻木的雙腿相互寒暄着,就連徐子厚也被敬了幾杯酒。
白子兮發現,和自己好像同樣不屬于這裏的,還有阿凝。
那些個大人們都很熟絡,即便是常年在外的副将們也能說幾句話。
可是無一人去向阿凝敬酒,阿凝靜靜地坐在那裏,好像不存在似的。
阿凝盡管是新晉的右軍主将,可她卻有些名不副實。手中的軍權沒有握穩不說,還是一個十八歲的丫頭。
那些大人們都比她年老,也不好舔着臉去讨好一個小丫頭。阿凝的年齡到還是其次,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們不得不考慮左軍主将白應武的态度。
他們不敢和阿凝走得很近,他們認爲阿凝不會是白應武的對手,和她走的近了,會被白應武當成她那邊的人,到時候,就不好說了。
“好冷啊。”阿凝擡起頭,看着站在她案幾前面的白子兮,說話的是他,還對她做了一個很誇張的鬼臉。
“冷嗎?那殿下快回去休息吧。”阿凝怔了怔,不小心牽扯到了背後的傷口,眉頭一凝。
“我是說你好冷啊,冷冰冰的,像個大冰坨子,都沒人敢接近你,隻有我,嘻嘻。”白子兮蹲下,長袍拖在地上,兩隻手支在案幾上托着自己的下巴看着阿凝。
“你還不懂,快回去吧,你這個樣子被你父王看見了,又會說你的。”阿凝也曾像白子兮這樣天真無邪,但是她知道,她永遠不可能像他這樣了。
“不怕,爲了你,我什麽都不怕。”白子兮左右搖了搖頭,他伸出一根手指,點在阿凝的眉心,阿凝想了想沒有躲開。
“不要老是皺眉,都不好看了。”白子兮細細的手指撫在阿凝皺起的眉心之上,阿凝的眉心舒展開來。
“殿下,很晚了,您回去吧。”阿凝直了直腰,讓自己的眉心離開白子兮的手指,若是這世上之人皆如白子兮這樣的純真之人該是什麽樣子?
白子兮孤懸于空中的手不知所措,他在這一刻,切實的感受到了阿凝的冷,那種從骨子裏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
“阿凝,你說過會叫我子兮的,爲何又這麽生分?”白子兮的眼眶又變得通紅,但是在人前,他強忍着不讓自己哭出來。
他在這裏坐了一晚,隻想着能和阿凝多說幾句話,可爲何,她老是要趕自己走?
“殿下,君臣之禮不可廢。”阿凝站起身來,她已經感覺到周圍有很多目光隐晦的看向這裏。
白子兮與她走的越近,就越會遭到有心之人算計。而白應武是最不願意看到這個的,他不會願意右軍死死的綁在自己哥哥的那邊。
朝堂之上如履薄冰,任何一個小小的舉動,都會遭到政敵的彈劾,哪怕白伯賢向着她,但是有些事也是身不由己。
“這是在人前,我們說的是私下我叫你子兮。”阿凝悄悄向白子兮傳音,她實在硬不起心腸來,畢竟白子兮還隻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孩童。
白子兮眼睛突然一亮,是啊,這是在人前,他一激動給忘了。
他不知道爲什麽要分人前和人後,但是她說的肯定有她的道理,他什麽都依她,也可以不去深究她的用意。
“那徐将軍務必要保重身體,照顧好自己,你可是白國之棟梁啊。”白子兮站直了身體,學着他父親的口吻說道,一個小孩子故作老成的話語多少有些滑稽。說完這些,他還向阿凝眨巴了幾下眼睛,仿佛在說,我曉得輕重的。
“遵命!”阿凝微微躬身雙手抱拳向白子兮行禮,展露出了今晚唯一一個笑容。
她一笑,春暖花開,冰雪消融。
而在軍營裏,尤已經盤膝了兩個時辰。他仿佛陷入了死寂當中,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摸索。
每一個武者都要經曆這樣的過程,感受天地靈力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隻有那種血脈天生與天地靈氣相合的人才能輕易感受到它,那樣的人,一般被稱作天才。
而那些不是天才的人,隻能夠靠自己的刻苦,沿着前人的腳步,一步一步的走向絕巅。
尤沒有系統的學過武功,他隻是仗着源骨源血還有五行道印一路暢通無阻的走到了神劫境巅峰,甚至更上一步。
不過好在,武到極緻,亦是道!
尤沒有天地本源,卻知曉天地本源。道對于他來說就是一座可以看的見的山峰,他唯一要做的,就是靠着自己的力量,一步一步,再上絕巅!
那無邊無際的黑暗裏,突然出現了白色的光點。期初那白色的光點幾不可聞,但是随着尤越來越進入狀态,那白色光點在他的感知中越來越多,彙聚在一起,變成涓涓細流。
尤嘗試着将這些白色的靈氣納入體内,可這些白色氣流卻好像頑固分子一般,隻是沿着自己的軌迹緩緩流動。
那個不入流的功法,所能吸收的靈氣有限,尤需要更強大的功法。
他本想再度運起無雙氣勁,卻又被他否決。無雙氣勁是殘篇,他需要的是一條可以真正踏入絕巅的道路。
忽然,他的心底升起了一種明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