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一瞬間那四隻神獸所耗費的力量是無窮的,多到太上根本無法承受。
可是它還沒來得及斷開它與那四隻神獸的連接,就被它們抽光了所有力量!
尤在最後一刻,賭對了!
盡管代價如此之大,他亦會隕落至此,但是他終于把這片天地裏唯一的神祗,滅掉了!
那四隻基于太上力量而存在的四象神獸在頃刻間土崩瓦解,四頭半神級的龐然大物瞬間釋放的夢境能量如同海浪般一層一層的向遠處散去。
無論是什麽,神或者是人,當他們的存在消失的時候,當他們的世界轟然崩塌的時候,那就是虛實交界露出本來面目的時候。
尤漂浮在黑暗詭谲的虛實交界之中,在他的上方,山河社稷圖靜靜的矗立在那,亘古長存。
尤的血肉骨骼在緩緩蠕動,艱難的修複着自己。隻是他的力量已經完全耗盡,體内的源力已經被時間之輪吞噬一空。
而時間之輪上的那五枚道印此刻也已經碎裂散掉,太上将手伸入尤的胸口之時,強橫的法則之力與五行法陣觸碰。
在它想要把手從尤的胸口中掙脫出來時,崩壞了尤的五行法陣,而那五枚道印因此而毀。
沒有了五行之力的支撐,時間之輪也黯淡無光。時間大道與五行大道不同,它的力量是隐性的,更像是秩序和混亂的分界線,無法直接作用在物質世界。
穿越時間,不過是穿越物質世界變化中所顯露出來的其中一個狀态罷了。
尤的肉與骨處在一個稀爛的狀态,若不是心髒還在跳動,與死人無異。
沒有了力量,活人在虛實交界中無法呼吸,尤的身體機能,在慢慢消散。
一道白光顯現,一道身影從時間之輪中走出,卻是莊周蘇醒了。
他托着尤的身體,徑直向頭頂的山河社稷圖飛去。尤已經陷入到了半昏迷中,若不是他的身體異常強大,此時已是個死人。
莊周讓尤的身體緊緊的貼在山河社稷圖的界壁之上,時間之輪感受到了五行之力便開始從山河社稷圖中接引五行的力量。
它已有的少許靈智,便是它喚醒了莊周,并指引他帶尤到這裏來的。
山河社稷圖便是一座巨型的五行法陣,與尤刻在時間之輪上的五行道印同宗同源,時間之輪可以在山河社稷圖上借力爲尤治傷。
絲絲縷縷的五行之力浸入尤的血肉之中,阻止了它們繼續崩壞,留住了尤僅存的生機。
時間之輪緩緩轉動,此時的尤根本經不起它折騰,它也借不到多少力來折騰。
山河社稷圖除了五行之力,更有盤古的神源之力,它是一個複雜的世界法陣,時間之輪從山河社稷圖中借力,就仿佛從石中取水。
莊周靜靜的守護在尤的身邊,他在浩如煙海般的記憶中極力的尋找着自己的記憶。
太上的記憶徹底沖散了他的記憶,他已經忘掉了自己是誰,也忘記了自己從哪裏來,忘記了自己想要做什麽。
他不再是莊周,卻也不是太上。他的靈魂中摻紮着無數記憶的碎片與粉塵,它們毫無邏輯的在莊周的腦子中胡亂碰撞。
莊周眼前時而看見混沌之初,有莫名的存在站在創世的中心。時而看見自己坐在王座之上,王座之下,億萬凡人臣服。
時而又看見自己穿越世界壁障,粉身碎骨。時而自己又席地而坐,看山下風雲變幻。
他雖然擁有了永恒不滅的身軀,卻沒有了自己的魂。
時間之輪雖然能在各個時間段找到莊周的記憶,卻無法幫他把這些記憶拼湊起來,隻能在發現他記憶的地方不斷地呼喚着莊周的名字。
每當他在記憶中看到屬于自己的記憶片段時,他都會知道他看到的是莊周的記憶,是他自己的記憶。
當他找到所有的記憶片段,他才能想起自己是誰。但是,在那浩如煙海般的記憶中找到屬于自己短短幾十年的記憶,如同大海撈針。
他靜靜的看着眼前這個血肉模糊的人,那個聲音告訴他,這是他的師父。
他也在那些記憶中對他有過驚鴻一瞥,所以他出手救了他。
身體裏的血液重新開始循環,破碎的骨骼也慢慢接續,尤緊皺的眉頭也開始松開。
他的胸口一起一伏,這條命算是保住了。
好似穿越了重重迷霧,好似經曆了萬千歲月,尤悠悠轉醒,他看着自己的雙手,手臂上還殘留着如漁網般的裂痕,稍有動作,就疼痛難忍。
他的胸口處依稀能辨認出有個大洞剛剛愈合,那裏的骨骼宛如新生,好像稍稍觸碰,就會斷裂。
他像是一隻做工粗糙的布娃娃一樣,渾身上下,都有修補過的痕迹。
體内沒有一絲力量的殘留,尤連坐直了身體,都累的氣喘籲籲地。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不遠處的莊周。他在那裏靜靜的坐着,等着自己醒來。
此刻的莊周看上去沒有當初的沉着優雅,而是雙目無神,神态迷茫。
“師父?”莊周出聲,太上爲莊周的靈體重塑了肉身,他現在也如當初的鲲祖般,而且還是實實在在的半神境。
“嗯?”尤摸不着頭腦,不明白他要做什麽。
“看來是真的。”莊周又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他想要驗證腦海裏的那個聲音說的是不是真的。
“你?沒事吧?”尤将莊周收入時間之輪時,他已經沒有了生機,尤隻是不願讓太上得到莊周的魂魄,卻沒想到,他複生了。
“他沒事,你可有事了。”一個稚嫩的聲音在尤腦海中響起,奶聲奶氣的,語氣卻像個大人。
“吓!”尤蹬直了身體,誰在說話?
“是我啦,老~爸。”時間之輪的聲音拖了老長,尤的腦海裏出現一個光屁股小娃娃在時間之輪裏打滾兒。
“時間之輪?”尤才發現,時間之輪誕生了靈智。
它是在尤與太上戰鬥之後剛剛誕生的,所以看起來是個小奶娃。
雖然它很小,但是卻是陪伴尤時間最長的了。當他從青銅棺中爬出來時,它便一直都在。
當它感覺到要徹底失去尤的時候,一個“我”的意識,徹底形成!
“起名廢的爸爸。”小奶娃在尤的腦海裏翻着白眼:“我借來的五行之力不多了,你就快要死了。”
尤感受着胸口的時間之輪,他現在連内視都做不到,隻能感覺到那裏絲絲縷縷暖流流過。
在虛實交界裏無法呼吸,一旦時間之輪供給的暖流停止,尤就會窒息而亡。
“它們太小氣了,不就是一點點力量嘛,借一點點都不行!”小奶娃氣鼓鼓的,它們指的是頭頂的山河社稷圖。
當山河社稷圖法陣運行有缺的時候,就會自行修複自身,如同一個真正的世界一樣。
它察覺到了自己的力量在洩露,所以調動力量堵上了被時間之輪挖出來的漏洞。
任憑時間之輪使出吃奶的力氣,它也無法再從山河社稷圖中借出一絲力量。
若是五行法陣還在的話,哪用得了這般麻煩?可惜,時間之輪并不是時間大道本身,沒有五行法陣供給給它的無窮力量,它再也沒有從萬千時空之中借力的能力。
尤苦笑,山河社稷圖的能量本就用一點少一點,他哪怕是死也不會耗費山河社稷圖的力量。
它的力量耗盡,諸神便會出世!
“我可以送你去人間。”莊周再度開口,尤此刻根本沒有力量劃開虛實交界的界膜,靠他自己,隻能是等死。
“你不回去?”尤看向莊周,莊周的存在,就像是一個毀滅世界的按鈕。
諸神通過他就可以不再需要人族也可以掠奪源的能量,尤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我好想答應過什麽人,去照顧他的族人,便不回去了吧。”莊周很努力的去回憶,看到的卻隻是一個個不完整的片段。
九黎族還有族人存活,玉虛宮和碧遊宮也有,而尤,已經沒有力量去履行自己的諾言。
“答應我,當頭頂這顆蛋破碎的時候,就是你我真正重逢的時候。”尤鄭重的說道,他并不願莊周去死。即便莊周的存在對整個世界是一個隐患,但是,諸神并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的敵人。
尤不會因爲莊周是個隐患便去要求他做出犧牲,犧牲這個詞,用在自己身上便是光榮,強加在别人身上,就是無恥。
“好,希望那時候,我已經想起來我是誰了。”莊周點頭,他需要時間,很多很多的時間。
“我把自己的印記給他了,在後世你需要他來救你的命啊,笨蛋老爸。”小奶娃的聲音再度響起,什麽蛋破裂的時候再見,那時候尤已經涼透了。
“他就是那個……”尤猛然想起,在北冥之海,有位大能撥動了時間之輪,救了自己一次。
是他!尤看着茫然的莊周,原來在更早的時間,他們就已經見過了。
時間之輪是個調皮的小奶娃,它正在扳着自己的小腳數着腳指頭。
當它在時間長河之中,便可知過去未來。隻不過,即便他再調皮,也要遵循時間大道的意志。
他不想誕生靈智,因爲,當他有自己的“心”的時候,便知遺憾是何物,便知前路坎坷,便知有些事,注定會發生。
所以他甯肯懵懵懂懂做一件器物,可是,它終是無法看着尤死去。
“師父,你回到人間幫我做一件事吧。”莊周運轉着自己的力量,一個小小的漩渦緩緩的在他腳下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