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兵部隊傷亡慘重的報告不停傳來,那裟殁人的王一直緊繃的心弦終于變成了一條斷了的弦。它急火攻心,大病一場,眼看着氣若遊絲了。在那裟殁後人書寫的曆史中,敖王是被其弟稚毒害的。
但實際情況卻是,敖确實大病了一場。
瀕死的生靈,本能地想要回到故鄉,敖也一樣,它的故鄉和千千萬萬入侵異國他鄉的那裟殁人一樣,屬于西部荒涼的沙漠,雖然比錫河流域水草肥美,但那裟殁人在這裏找不到任何歸屬感。
入侵已經持續了一個多月,人人都很是疲憊,因此,贊成撤離的那裟殁人很多。
更何況,這也是王的意願……每一個那裟殁人,都要服從王的意願。
一大群那裟殁将領圍繞在敖王的床榻前,王已經無法睜開雙眼,它的病,來得太急了。稚回頭望了一眼那裟殁将領們,它看到了它們渴求的雙眼。
但這種渴求,并不完全是對回到家鄉的渴求,還有對生存的渴求。
同普通那裟殁人不一樣的是,将領和軍官們明白的事情要比普通那裟殁人多許多,它們至少懂得,想要回到家鄉去,首先要赢取勝利的道理。
這場戰争讓所有将領意識到,托維納人并沒有它們想象當中的那麽軟弱。
它們數量衆多,如同茫茫大海,太過自信的那裟殁人,一頭紮進了這樣一片海洋,卻仍不知海洋的危險。
但是将領們知道,它們早就已經開始變得小心翼翼的了。圍繞在稚身邊的将領,都是喜歡思考過程和結果的那裟殁人,這說明它們的身體中,仍找得到托維納人的基因。
同那些鷹派的那裟殁人也有所不同,這些人渴求的不完全是勝利,是且隻是存活的機會而已。
它們一路拼殺到這裏,明白隻有勝利了才能繼續活下去的道理,直接撤退,或者失敗,都是死路一條。
戰争進行到這個份兒上,仇恨已經濃得無法化開了,需要更多鮮活的生命進入這台絞肉機,直至這機器徹底凝固,戰争才可止息。但那時,首當其沖的戰士們早就魂歸天際了。
王的命令——直接撤退無異于自殺,回去路途遙遠,不但要穿越叢林和沼澤,還要翻過數座大山。
那裟殁人沒有太多補給品,密林和沼澤裏,四處隐藏着托維納自由戰士,這些對歸程的那裟殁人來說,都是緻命的危險。
王的弟弟稚明白,圍繞在它身邊的将領們也明白。
此時此刻,它們唯一的生路,在東方。
于是,在那頃刻之間,在稚的眼神會意下,十數名高級将領突然亮起了手中的武器,不由分說便殺掉了所有異己。那些搖擺不定的将領連忙做投降狀。
它們隻是認爲吾王之弟要趁王病危,奪取王的權力。
稚無心王位,因此饒過了這些日後爲它兄弟二人編排了各種各樣故事的将領。
它一步步來到了那裟殁之王敖的面前,它流着眼淚,舉起了屠刀,終究于心不忍。但哥哥卻用眼神和細微的動作對弟弟的所作所爲表示的充分的肯定。
“帶它們回家……”敖指着身邊的将領們說道。
稚點了點頭,回應道:“一定……”
然後,長刀落下,稚眼中的淚也落下,它砍下了哥哥的頭顱,成爲了那裟殁人的新王。它扔掉沾血的屠刀,擦幹臉上的淚水,連下數道命令。
它命令所有在外的騎兵立即重新于比錫河中下遊交界處集結。
它要支取安鉑大聚落,一鼓作氣,徹底赢得這場戰争。
……
……
卡爾勒的新任務是率領六萬新軍盯緊主叢獸圍牆内那幾十萬暗黑托維納人。這些托維納新軍幾天前還在保護牆内,現在它們卻調轉了方向,開始保護牆外了。
但無論是保護牆内世界還是牆外世界,新軍勇士們隻聽戰神卡爾勒的,要不就聽蘇哈台的。
長老議會依舊調遣不了這支高傲的軍隊,尤其是它們在防禦戰中立下了赫赫戰功之後。
卡爾勒卻對那些暗黑托維納人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他看得清楚它們眼中所飽含的黑色生命力。卡爾勒認得那些生命力,他也是依靠這種力量維持着自身的生存。
他捏起下巴,自言自語道:“嘶……如果給你們幾十萬副地球人的身闆兒……你們豈不就是幾十萬戰神?”
就仿佛聽到了卡爾勒的自言自語似的,坑内的幾十萬青壯年男女突然齊刷刷地看向了高牆上小小的,形單影隻的卡爾勒。在那一刻,卡爾勒呼吸都稍稍停頓了一下。他覺得他在同一個龐然大物對視。
但他很快便适應了,他知道這龐然大物對自己是臣服的,他有這個自信心。
畢竟卡爾勒是真正的戰神,坑中迷失了靈魂的幾十萬青壯年男女,亟需一個方向感。
這一坑幾十萬人對安鉑大聚落來說,是個極其危險的存在,長老議會多次派人來,試圖将這幾十萬暗黑托維納人以反托維納人罪處死。它們害怕這些人會成爲極其不穩定的因素。
但在卡爾勒看來,它們卻是一支極其強大的戰鬥力。
如果能将它們變成一支強大的軍隊,它們的戰鬥力,恐怕會是新軍勇士的十倍。這樣想着,卡爾勒竟直接從高聳的圍牆頂部,跳下了深坑。
他就像一根垂直落下的釘子,吸引着所有暗黑托維納人的目光。
當然也有普通托維納人的目光。
新軍勇士們無不動容,它們不明白戰神卡爾勒爲何要做如此危險的舉動,難道祂不怕自己被坑裏那些嗜血的怪物分屍嗎?!可卡爾勒穩穩地紮進了地裏,他臉上的表情甚至跟跳下圍牆時一模一樣。
他盯着滿坑滿谷的暗黑那裟殁人,卻不需要說些什麽,這一刻,他和它們的心靈是相通的。
暗黑托維納人們明白戰神爲何要跳下來,戰神也知道它們明白戰神爲何要跳下來。心意相通的統帥了士兵們,在萬籁俱寂的天地中,一秒便交流了永恒。
“從今天開始,你們是我卡爾勒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