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托維納星地表看孿星落下地平線，是一件極其享受的事情，那一刻孿星所散發出來的光芒，遠比在地球看到的夕陽所散發出來的光芒更加明亮耀眼。但隻有一刹那，這種景觀被托維納人稱之爲：一刹那的光輝。

這光輝迅速退散之後，夜幕降臨了。

長老議會多少還是采納了些蘇哈台的建議，不，并不是采納，這決定其實是它們自己讨論出來的，那就是——從收複的叢獸背部收集補給并運送到主叢獸來。

收集并運送補給的命令下達得亂七八糟，實際上這隻不過是長老議會的權貴們忙着掠奪無主物資而已，一車又一車的物資都被運到了長老們的家中。

堆在法辛大長老府邸門前的最多，但都是别人送的。

雖然動機并不純潔，但蘇哈台多少還是覺得欣慰些的，這些補給品數量很大，主叢獸的補給也算得到了增強，這算得上是諸多壞事當中唯一的好事了。

蘇哈台不明白自己爲何就這麽突然将自己代入到托維納的社會當中去了，他其實是關心所有生命的生死存亡。

因爲他能看到那些已經脫體而出的靈魂在飄散凋零，他能感受到那些痛苦靈魂的哀嚎。

能感受到别人的痛苦，本身就是一種痛苦的事，雖然蘇哈台能主動屏蔽掉這種感受，但屏蔽掉不等于不存在，那無異于掩耳盜鈴。他之所以想要盡最大努力去幫助托維納人從這場戰争中盡量幸存，就是因爲這個原因。

不信你看安東尼，他就沒有這方面的憂慮。

對他來說，托維納社會是一個“它”社會，不是“你”社會。

獲得靈語能力之後，蘇哈台獲得了輕而易舉構建“你”社會的能力。與其說是一種能力，不如說是一種本能，因爲能感受到靈魂，因此他也無法封閉自己的内心，他基本回不到與自己完全隔絕的“它”社會中去了。

他甚至同他所身處的天地之間都建立了“我與你”的關系。

這使得他自然而然地萌生了責任感。

因此……“你這麽憂心忡忡的幹嘛啊，也改變不了任何結果……”當安東尼一邊這麽說并一邊走過來的時候，蘇哈台隻是覺得很難過。但蘇哈台的很難過，安東尼并不感同身受，那是一整個聚落的難過的集合。

“讓我感受一下。”安東尼伸出了手，他知道蘇哈台有這樣的能力。

把自己的心情傳遞給其他人的能力，他曾經這麽幹過，他把安穩和坦然傳遞給過Ds-2小隊的所有成員，這就是安東尼喚蘇哈台做“牧師”的原因。

“我建議你别感受了。”蘇哈台眯起雙眼道。

安東尼呵呵一笑道：“我感受到你其實是想讓我感受一下的，來吧……”

安東尼猜中了蘇哈台心中的想法，但蘇哈台并不覺得奇怪，他已經把這種傾訴的渴望表達得非常直白了。他握住了安東尼的手，将心中所感受到的痛苦的十分之一傳遞給了安東尼。

安東尼猛然瞪大了雙眼，他渾身無力地癱軟在地，蜷縮成一團，劇烈顫抖了起來。

他感覺到自己無法呼吸，不能移動，血液都凝固在身體之中……真是太疼了……原來心中的痛苦達到極緻，是這樣的體驗……安東尼現在最大的願望，是……隻要能盡快死去就好。

而這才隻是蘇哈台内心深處十分之一的痛苦量。

蘇哈台覺得他給安東尼的量恰到好處，如果多了，他很可能會爬到叢獸背部邊緣跳下去了事。那樣一來，蘇哈台還得費力氣去攔着他。這些痛苦無法收回，給予了就是給予了，蘇哈台内心的痛苦總量并沒有絲毫減少。

原來痛苦和快樂都一樣，隻要一分享，就是一模一樣的兩份，你也一份兒，我也一份兒。

怪不得這個世界上所有善良的人，都願意對他人分享快樂，卻極力隐藏自己的痛苦呢……那一刻，安東尼明白了很多，他覺得自己突然之間就長大了。

“我的天……”安東尼拼命忍住淚水對蘇哈台說道：“你每天都在感受些什麽啊……”

“現在你還覺得托維納人的生死同你無關緊要麽？”蘇哈台輕聲問道。

安東尼也輕輕搖了搖頭。

……

……

卡爾勒帶着百多托維納自由戰士，向支流的下遊趕去，同撤退了的騎兵部隊背道而馳，方向是東南。卡爾勒知道那幾百騎兵會叫來更多的騎兵，很可能是幾千人。

“得教它們制作先進些的武器了……”卡爾勒一邊走一邊對蒂娜說道。

制作弓箭對趕路來說太麻煩了些，但卡爾勒教會了這些托維納人制作繩投石索，一邊走一邊教。

用人類拳頭大小的石塊，它們一路上一邊練習，一邊也收集了不少。在叢獸背上，這種原始粗陋的武器能發揮巨大的威力。夜幕降臨時，它們抵達了尾尖聚落群。

在支流下遊的河岸邊，趴着大大小小八個叢獸，每隻叢獸背部都有托維納人生活，人數近千。

最大的一隻叢獸坐落在最中央，其餘叢獸圍繞着祂。這裏土地比上遊肥沃得多，叢獸的個頭兒長得也大，因爲位置足夠靠南，因此它十分幸運地沒有遭受那裟殁族恐獸騎兵的摧殘。

那裟殁人的進攻方向自西向東，它們幾乎都是沿着河北岸走的直線，一路狂奔。

也許它們曾經遠遠地看到過比錫河南岸的這個小聚落群，但它們沒空搭理。這是個很重要的線索，卡爾勒決定接下來要多在南方活動，身後的追兵就是他給托維納人找的陪練。

他要一點兒一點兒的壯大自己的隊伍，讓敵人的大後方成爲它們不得不掉頭西顧的麻煩之源。

抵達尾尖聚落群後，巴倫長老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南部的托維納人普遍對上遊寒地的托維納人很尊敬，對它們的首領長老也就更加尊敬了。

卡爾勒幾乎是在到達的第一時間，就成了尾尖聚落數千隻托維納人的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