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過在炎熱的盛夏,從睡夢中活活被熱醒的經曆。酣睡之際,正是意識渙散的時候,熾熱的空氣卻包裹了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膚,把人從睡美夢中揪出來。
“呼——”
馮亮粗重地喘息着,隻感覺渾身燥熱無比,有什麽滾燙的顆粒物粘在自己的臉上。
艱難地睜開眼睛,馮亮伸手抹了一把臉,看到自己的指尖沾滿了粗糙的沙子。
“這是……”馮亮仰起頭,眼睛微眯,看着當空烈日。
自己正位于一片荒涼的沙漠之中,灼熱的陽光下,除了無垠的沙海一無所有,沒有仙人掌,沒有岩石,沒有雲朵的影子……
舔了舔開始幹裂的嘴唇,馮亮已經開始有些害怕。
在這片毫無遮擋物的酷熱沙漠裏,他倒是不用擔心被渴死——要不了多久,他就會被活活熱死,或是被毒辣的陽光烤成人幹。
“助手?”馮亮試探性地叫着,沒有回應。
看樣子和之前見過的無邊黑海一樣,這裏又是一個夢境似的地方。但馮亮可不敢照着上一次的經驗,覺得隻要死亡就能離開這個噩夢——萬一自己真死了呢?
他感覺到自己的皮膚已經開始幹裂。沒有溫度計,他不知道這個鬼地方的溫度到底有多高,但馮亮知道,自己絕對無法支撐太長時間。
馮亮想起了自己曾經吃過的烤肉——現在,他就是鐵闆上的那塊肉,腳下的東西在慢慢加熱,蒸發着他身體裏的水分。
得找個地方躲避陽光。
放眼望去,視野範圍内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提供一片陰涼。那麽,就隻能……
馮亮皺着眉,彎腰抓了把沙子,沙粒粗糙滾燙。
忍着疼痛嗎,馮亮開始用雙手在地上挖坑。
他想要像蜥蜴一樣,挖個坑鑽進去,躲避陽光。
他挖呀,挖呀……
粗糙的沙粒磨破了馮亮的皮膚,原本保養得很好的雙手此時滿目瘡痍。
馮亮咧着嘴,擦掉額角的汗水,脫下了鞋子。
這樣既能晾腳,還能用鞋子充當工具,不再加重手上的傷勢。
運動鞋的效率并不比雙手高多少,好在地上的沙子疏松,倒也不算費力。待馮亮挖出一個可以鑽進半個人的洞時,他已經累得頭暈眼花,神志不清。
“好熱……”
馮亮嘀咕着,舔舔幹裂的嘴唇,再也無法忍受毒辣的陽光,鴕鳥似的将上半身塞進沙洞裏。
“呼——”
馮亮長出一口氣,洞穴裏十分悶熱,但起碼不用再忍受陽光的直射。
我可不是植物……就算植物,也無法在這麽過分的陽光下進行光合作用吧。
馮亮想着,開始繼續往深處挖掘,希望能讓自己的整個身體都鑽到地下。
就在這時,洞穴塌了。
沉重炙熱的沙子把馮亮的上半截身體埋起來。他先是一驚,緊張地閉上雙眼,繼而冷靜下來。
還好,洞不是特别的深,爬出去再挖一個更好的就是。雙腿都在外面,隻要稍微一用力,就能拔出……
嗯?
馮亮腰部一用力,忽然發現事情并不簡單。
把自己埋起來的沙堆比他預料之中要沉得多,而且……
身下一輕,不等馮亮再次嘗試脫身,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忽然開始緩緩下陷!
這是…………流沙?!
馮亮慌了神,手腳并用地掙紮着,卻陷得越來越深。
他感到自己的整個身體都陷進了溫熱的流沙中,細沙流動的聲音緊貼着耳朵,已經有小股的沙子流進他的耳朵裏。
他不敢睜眼,不敢張嘴,卻還是有無數的沙子趁機鑽進他的鼻孔裏,嗆鼻的氣味和灼熱的溫度沖進鼻腔和氣管,肺部感受到外物的進犯,本能地開始咳嗽,因爲咳嗽而張開的嘴立刻湧進了更多的沙子。
“咳……唔!唔唔!唔……”
馮亮悶哼着,耳中、鼻腔、口腔灌滿了沙,甚至開始沖進肺裏。相比上次被溺死在海裏的滋味,被沙子淹沒地感覺更爲痛苦。
包裹住馮亮的沙子越來越多越來越重,讓他再也無力掙紮。馮亮感受到肺部被沙子填滿,胸腔前所未有地沉重,因爲高溫和窒息而漸漸失去了意識,痛苦的感覺慢慢變得模糊……
很快,被流沙簇擁的身體沒有了一絲一毫的動靜,馮亮,就這樣,被溺死在流沙裏。
……
“啊!!!!!”
馮亮驚叫着,從地上坐起來。
引入眼簾的是小木木焦急而關切的眼神,還有比利心懷鬼胎不住打轉的雙眼。
馮亮怔了幾秒,意識到自己正躺在自己卧室的地闆上。
傻乎乎地坐了一會兒,馮亮忽然翻身趴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咳——”
他仍然感覺自己的肺快要炸開,氣管滾燙,似乎塞滿了粗糙灼熱的沙子。
他咳嗽着,咳嗽到快要嘔吐,口水從嘴角流下來,拉出了長長的一條線,涕泗橫流。
沒有咳出任何東西。
小木心疼地拍着馮亮的後背,想要表達些什麽,卻發現自己發送出的意識再次石沉大海,像是一條涓涓細流進入了大海,瞬間被對方撕碎吞沒,化爲烏有。
她發現自己無法和馮亮交流,也無法再感知馮亮的内心所想——現在,小木木隻能大緻籠統地感受到馮亮的情緒狀況,放松、平穩、或是激動。
此時,小木木感到馮亮的情緒激動到快要猝死。
“頭兒?頭兒你沒事兒吧?”比利轉着眼珠子,見馮亮醒來暫時不會猝死,立刻換上了那副谄媚的嘴臉:“是不是上火啦?我給您倒點兒熱水去?”
“滾!”
馮亮咆哮着,一巴掌把木偶打飛到角落裏。
說來奇怪,比利惱人的聲音仿佛靈丹妙藥,立刻讓馮亮止了咳。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從地上爬起來,憂心忡忡地問着:“助手,我……”
【監測到您的雙手部位有輕微挫傷,請盡快處理。】
馮亮一怔,看向自己的雙手。
手上千瘡百孔,像是用砂紙搓過澡似的。
這是馮亮在夢裏用手挖沙子造成的傷勢。
“這!”馮亮驚恐地瞪大了眼,難以置信地打量着自己的雙手,繼而瘋了似的摸着自己的臉和嘴唇。
幹燥、粗糙,皮膚有輕微的痛感,像是被曬傷了。嘴唇幹裂,沒有一點水分,嘴角微微一扯都疼痛難忍。
比利從牆角裏爬起來,知恥而後勇:“頭兒!我去給您拿點兒唇膏吧!男人也要注意對嘴唇的保養哦!”
沒心思理會這個煩人的木偶,馮亮跌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身上同樣磨損嚴重的衣服。
“水……”幹癟地嘴唇蠕動着,馮亮的聲音沙啞而顫抖。
小木和比利愣了一下,立刻搶着沖出去,爲馮亮打水。
隻剩馮亮一個人坐在地闆上,呆若木雞。
怎麽會這樣?剛剛的不是夢嗎?那自己的傷勢是從何而來,又爲什麽隻剩傷口,卻沒帶出一粒沙子?!
再這樣下去會怎麽辦?自己會在下次的夢裏被徹底淹死,再也無法醒來嗎?
馮亮雙手掩面,身子微微顫抖着,内心被無邊的恐懼所吞噬。
這次不像他見過的各種各樣的樣本——木偶、異形、門生、夫子……那些怪物雖然強大,但都看得見,即便馮亮也會感到束手無策,可起碼能死個明白。
現在,他卻不知道究竟是什麽在威脅着自己。他感覺自己像是一個被關在紙箱裏的布娃娃,箱子被人扔來扔去,馮亮也因此傷痕累累。但在黑漆漆的箱子裏,他卻始終不知道到底是誰在折磨着自己,隻能在無邊的黑暗和恐懼中抱緊自己。
如果再做一次夢的話,自己是否還能扛過來?能否活下來?
到底是什麽東西?到底是什麽東西在折磨我?
馮亮思緒急轉,開始回憶之前的經曆。
我記得,在去到沙漠之前,似乎……
被什麽東西鑽進了嘴裏!
馮亮後知後覺地驚坐起來,摸索着自己的胸部腹部,想起那塊鑽進自己嘴裏的肉塊!
“去哪兒了?!那玩意兒去哪了!!!”馮亮吼着,手忙腳亂地四處尋找着,回頭看去,卻隻看見破破爛爛地小型研究室和一地碎玻璃。
沒了。那塊碎肉逃脫了收容,鑽到了我的肚子裏,然後就沒了!
“助手!檢查我的身體!”
【缺乏必要組件,無法……】
“缺什麽東西立刻去換!無論多少積分!”
【産品名稱:基礎醫療MOD】
【産品介紹:可裝載于研究……】
“我說立刻!”
【已兌換基礎醫療MOD,花費積分500點。】
【MOD裝載中……】
【開始掃描您的身體情況,0%……100%,掃描完成。】
【檢測到您的雙手有小面積挫傷;臉部、頸部皮膚中度曬傷;身體輕微脫水……】
馮亮聽了一會兒,并沒有聽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不耐煩的打斷道:“我說的不是這些!是身體内部!内部!”
【檢測到您的肺部健康狀況不良,助手溫馨提示:吸煙有害健康,盡早戒煙有益身體健康。】
“還有别的嗎?”
【檢測到輕度腎虛。助手溫馨提示:小撸怡情,大撸傷身,少年不知精……】
“閉嘴!”馮亮漲紅了臉,惱羞成怒,“别說那些廢話!我是問你那塊鑽進我獨自裏的肉塊去哪兒了?在胃裏嗎?”
【掃描中……】
【未檢測到異物侵入。】
馮亮愣了愣,充滿懷疑地問道:“沒有異物?什麽都沒有?”
【您體内主要異物爲香煙過濾嘴中的海綿碎屑,除此之外無任何異常。】
“……”馮亮冷靜了一些,沉思起來。
腎虛都能檢測出來,說明這個醫療MOD還是比較靠譜的。助手說體内沒有異物,那應該是真沒有。
那塊碎肉哪兒去了?被消化了?不能吧?
馮亮回想起這塊碎肉的出處——白先生那好似神龛的腹腔裏。
“助手?”馮亮再次緊張起來,害怕自己的身體也變成那副鬼樣子:“我的身體結構有變化趨勢嗎?”
【沒有。】
暫且松了口氣,馮亮坐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
卧室的門被推開,比利端着一個杯子,谄媚地跑進來:“頭兒!您喝水!”
馮亮接過水杯抿了一口,感覺舒服多了。
他皺着眉頭,看向比利,語氣不善地問道:“小木呢?”
不等木偶回答,卧室門再次打開,小木木優哉遊哉地走進來。
手裏拎着一個暖壺。
自被沙子淹死以來,馮亮頭一次露出微笑——果然,還是女孩兒會照顧人。
他看着小木木清秀的眉眼,可怖的嘴巴,越看越覺得親切。
嗯?
馮亮一怔,定了定神,又仔細看了看小木的眉眼。
沒錯,就是很親切,很喜歡,很寵溺。
雖然不至于像父愛那麽深沉,但此時的馮亮看着小木木,卻覺得像看着馮遠的女兒一般,沒由來的有一種血濃于水的親切,怎麽看怎麽喜歡,好想摸摸頭捏捏臉蛋……
馮亮是個行動力很強的人,踹了比利一腳,寒聲道:“滾出去,把門帶上。”
“好嘞!”比利屁颠屁颠的跑出了房間。
隻剩孤男寡女的卧室裏,馮亮坐在床上,沖着小木木慈祥地笑,招招手:“過來。”
但衆所周知,小木木是一個青春期不那麽陽光活潑的女孩兒。
孤男寡女,閑人退散,再加上馮亮之前拐走自己的行徑,立刻讓經曆豐富的小木木有了一些不健康的聯想。
小姑娘紅透了臉,緊了緊領口,大眼睛忐忑而複雜地盯着馮亮,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此時,馮亮臉上那“慈祥”的笑容,在小木木眼裏,變成了
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