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打鬥”未必準确,因爲隻是其中一個人在對另一個單方面地“毆打”而已。
砰!
破水管染血,狠狠地抽打在香克斯臉上。
砰!砰!砰……
鮮血飛濺,香克斯被憤恨的艾斯一棍子一棍子,打得頭破血流,鮮血淋漓。
香克斯不是林奇,并沒有将鐵塊練成筋骨的本能,幾乎化作了被動技能……在他沒有使用武裝色,放棄所有防禦的時候,面對艾斯這樣一個,雖然年僅十歲,但一直在科爾波山進行“趕路修行”,甚至能夠與猛獸搏鬥的少年,發了狂一般的攻擊,香克斯也是會被打得鼻青臉腫的。
路飛看得很生氣,緊緊握着拳頭。
咦?郁金香發現,兒子雖然生氣,但卻隻是怒瞪着暴揍香克斯的艾斯,克制着想上前去阻止艾斯的沖動。
呵呵呵……郁金香嘴角勾起一點笑容。
倒也談不上欣慰不欣慰,畢竟不同性格的人有不同的選擇。不去阻止艾斯,也未必顯得比跑過去阻止暴揍香克斯的艾斯,就更偉大;但她确實對兒子刮目相看了。
山賊達旦一夥驚愕又不知所措地站在木屋門口,望着眼前發生的一切,“艾斯這小子也太吓人了……”“不愧是‘魔鬼的血脈’啊。”“還好打的不是我!”
“……”卡普隻是抱着雙臂,站在旁邊看着,聽着,沒有出聲,也沒有阻止。
“呼哧……呼哧……呼哧……”
打了很久,艾斯終于打累了,站在原地握着水管,不停地喘着粗氣,恨恨地望着大字躺在血泊中,鼻青臉腫的香克斯,冷冷道:“那個抛棄了妻子的混賬……不是我的父親。别給我提起他!”
他手微顫,鮮血沿着水管一點一點垂滴在草地上,淌入血泊中。
啪,一雙皮鞋踩在血泊中,卡普抱着雙臂走來,垂眸望着血泊中大字躺着的香克斯,後者早已經滿身、滿臉的傷痕,堪稱面目全非的臉上帶着一絲傷感、憐憫的郁色。
卡普淡淡道:“羅傑自首,在獄中,将艾斯托付給了我。”
呼哧……呼哧……艾斯雙眼被陰影覆蓋,喘着氣,顫抖地握緊沾滿鮮血的水管。
“後來,我在南海找到了當時還懷着艾斯的他母親。”卡普緩緩說着多年前的往事,“爲了不被世界政府搜捕,殺死羅傑的血脈,露玖強撐着一直懷孕了二十個月,才分娩誕生了艾斯……”
聽到卡普說的這些話後,艾斯抿緊嘴唇,轉身就走。
“你要逃跑嗎?”
忽然一個聲音讓艾斯眼瞳一縮,“砰”地踩住腳步。
“……”艾斯猛回頭,“你說誰會逃跑啊?!”
他狠狠地瞪着那個比自己小幾歲的家夥,“不過是個軟弱的膽小鬼。”
“你才軟弱呢!”路飛做了個鬼臉,“我覺得被人潑酒也可以笑得出來的人才厲害!你根本不知道香克斯有多厲害,他要是想打你的話,一百個,不對,一千個,一萬個你也不是他的對手啦!”他吐舌嫌棄道,“可他情願被你打成了這樣诶!現在你卻要離開,這不是很奇怪嗎?!”
路飛的話,讓卡普、郁金香、艾斯都看向他,香克斯仍然躺在血泊中。
“……”卡普輕歎,“仿佛是燃盡了自己的一切,順利生下艾斯後,露玖死掉了。後來,我把艾斯帶到這個東海的偏僻國家……”
艾斯終于是沒有轉身離開,他釘在原地,倔強地抱着那根沾滿血的水管,神色陰郁。
“……”
躺在地上頭破血流、面目全非的香克斯聽着,沉默着,忽然擡起自己沾滿血的手,抓向樹林縫隙外昏暗的天空,“我……曾經問過羅傑船長一個問題:我被生下來,真的好嗎?”
“……?!”艾斯怎麽也沒有想到,這個被自己揍得滿身血的人,會說這樣一句話。
簡單的一句話,卻讓艾斯假裝堅強的心狠狠地一顫。
雀斑少年微張嘴,看向了那個在血泊中舉着血手的人,後者自言自語一般地說着:“我是羅傑船長的敵人的兒子……我的父親,是當時全世界最大的惡棍……後來,他被消滅了。……羅傑船長将我收養在船上……有一段時間,我很困惑,背負着這樣血脈的人,真的有人會希望我活着嗎?”
“船長是這麽回答我的……”
血泊中,香克斯慢慢坐了起來,在青腫堆積的縫隙裏,依稀能看到他勾起的嘴角,和眼中泛起的淚花,“‘說什麽傻話呢,你已經出生在這個世界上了’……”
呼哧……呼哧……
艾斯的呼吸又粗重了起來。
他一點也不想哭,但眼眶卻不争氣地湧現熱意和酸楚,便隻好拼命地咬牙切齒,擺出惡狠狠的樣子,從心血中擠出字來,“我說了……别提,那個,混賬!”
“‘管其他人做什麽……’”
香克斯望着艾斯,緩緩地自語道,“‘既然還活着,哪怕隻剩一天,也昂首挺胸地活下去吧。’”
像是擊穿心房的最後一擊,艾斯徹底發狂了。
“我讓你别說了!!!”
雀斑少年緊閉眼,大吼着揮動染血的水管,朝香克斯砸去。
砰!
卡普一把抓住沾滿血的破水管。水管砸下來的力道……根本就沒有多少,很容易就被他握住。
艾斯仍然緊握着破水管不肯松,他低着頭,雙肩顫抖。不敢擡頭,不敢說話,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
望着這個死倔死倔,又特别喜歡鑽牛角尖的小子,卡普眼角有一抹淚花。
他輕聲一歎,拽過水管,蹲下後将艾斯壓在懷裏。
“……”
路飛呆呆地看着這一切。郁金香蹲下,攬住兒子靠在肩膀上,輕撫他的腦袋。
“這到底是什麽情況啊……”
山賊達旦一家已經徹底暈了,總感覺聽到了很多雖然聽不懂但好像很厲害的大事的樣子啊。
咕噜噜,突然一陣肚子響的聲音,打破了氣氛。
衆人看向路飛,路飛摸摸肚皮,看向了艾斯最初坐着的那頭野豬,嘴角流着口水,笑着指過去,“我能吃它嗎?”
卡普微笑,回頭道:“達旦,今天艾斯請客,在外面吃。”
“哦,好的,那我們——”達旦一家點頭,他們也眼饞艾斯獵回來的野豬很久了,可卻聽卡普道:“哦,不包括你們啦。今晚我們一起在外面吃烤野豬。”
肉沒了,達旦怒道:“憑什麽不包括我們啊?!”
卡普掏了掏鼻子,不在意道:“哦,這是你們的獵物嗎?”
達旦他們不說話了。确實,艾斯住在這裏,他們每天提供給艾斯的,隻有一碗粗米飯和一杯水,以及一塊能夠躺着睡覺的地闆而已。和艾斯每天獵回來的肉食相比,顯得有些不值一提……但是帳不是這麽算的吧?他們收留艾斯,可是擔了很大的風險的诶!!
很顯然,卡普不是會去理會他們怎麽算賬的人,他笑着對低頭的艾斯說:“你沒拒絕,我就當你小子同意請客啦。”
“……”鼻青臉腫的香克斯微微一笑。
“喔!吃肉咯!!!”隻有路飛最興奮,流着口水沖向野豬,被郁金香一隻手拎住,兩條短腿在空中踢騰。
…………………………
“诶?!!!!!!艾斯的老爸是海賊王?!!!!!!!!!”
入夜,山林中燃起一堆篝火,野豬在烤架上,金黃的油脂不斷淌落,滴在柴堆的火舌上。
路飛啃着野豬烤肉,滿嘴流油,震驚地眼珠子都要蹦出來。
艾斯坐在對面,篝火跳動的焰浪搖曳着,看不清他昏暗的神情。
“你之前根本就沒仔細聽嗎?”郁金香無語了,自己這兒子是不是笨了點?她抽出手帕,在路飛嘴邊擦了擦油脂,又在野豬烤肉上切下一大塊上好的肉遞給路飛,“香克斯說他是艾斯父親收養在海賊船上的……”
“诶?!!!!!!!”
路飛一口啃住老媽切來的噴香烤肉,聞言再度震驚得眼珠子都要跳了出來,“香克斯是海賊王的船員?!!!!!”
哔啵,哔啵,篝火中時不時傳來爆響,路飛的一驚一乍就像是背景闆……
望着跳動的火焰,香克斯忽然道:“十五年前,羅傑船長他染上了不治之症。”
這突然的話,不隻是瞬間讓艾斯瞳孔緊縮,猛擡頭看向香克斯,也令卡普以及對面的郁金香吃驚,都看了過來。
郁金香當然是沒有聽過這種事的;其實就連卡普,也從未聽說過。
卡普喃喃道:“原來如此……難怪那家夥會選擇主動自首……”
如果能夠活着見證時代,羅傑那樣的家夥,怎麽可能樂意用什麽自己臨死前的一句話開辟什麽狗屁的“大海賊時代”?
在所謂“大海賊時代”之前,就沒有在大海上追逐、争霸的海賊們了嗎?
如果還有壽命,羅傑當然更願意親眼見證他眼中所預見的某種未來吧……卡普扶額,沒有說話。
香克斯撿起一根樹枝撥動篝火,望着火焰自語道:“卡普雖然曾經追捕羅傑船長很久,是雖然名爲敵人實爲朋友的關系,但他畢竟是海軍,很多事情知道的也有限。”
他扭頭看向艾斯,“對于艾斯你的人生,我知道我沒有權利說三道四。但是……讓我給你講一講,關于羅傑船長,關于曾經那個海賊團的經曆吧。”
艾斯死死抿着唇,一言不發。
“就算你最後仍然選擇怨恨他,也起碼應該多了解一點……”香克斯緩緩道,“你所憎恨的,那個名爲‘哥爾.D.羅傑’的男人的故事。”
艾斯微垂着頭,眼中倒影着躍動的火光,耳邊是香克斯娓娓道來的一段關于海賊王和他的海賊團的回憶……
……
香克斯當然也沒有從最初開始講起,畢竟很多事連他也不知道。
他從羅傑海賊團第一次走完偉大航路,抵達水先星島卻發現前路已斷的十三年後,船長羅傑被診斷出罹患絕症的時候開始講起。
……
“醫生說羅傑船長隻剩下一兩年可活了的時候……”
香克斯追憶着多年前的往事,雖然隻是十五年前,但卻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雷利副船長,還有賈巴、斯賓塞……大家都很難以接受,可船長卻說……”
【“哈哈,隻剩一兩年了啊,”羅傑望着手中咳出的鮮血,爽朗地笑道,“夥計們,那接下來我的每一天都很珍貴啊!哈哈哈……走吧,先去找個更厲害的醫生!”】
【他一抖海賊船長的大風衣披在身上,推門而出,回頭笑道,“幹嘛這副表情?别看我這樣,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多活幾年啊,嘿嘿嘿嘿……”】
……
“我們在偉大航路入口的雙子岬找到了庫洛卡斯醫生,邀請他加入我們,後來他也陪大家一起走完了全程……”
路飛吃飽喝足,已經趴在郁金香的雙膝上呼呼大睡了。而香克斯還在緩緩講述着積澱在他記憶深處的往事。
【“從現在開始的每一天,都不回頭啦!”】
【偉大航路的入口,滿頭傷痕的島鲸魚昂首高吟,像是在爲他們送别,羅傑站在船頭按住船長帽,神采飛揚地對着前方的大海放聲大笑。】
【“夥計們,起航了——!!!”】
【“喔喔喔喔喔喔喔!!”衆海賊歡呼,載歌載舞地奔向偉大航路。】
……
“……在船長一籌莫展,還以爲無法找到大秘寶就要病死了的時候,我們碰到了當時的白胡子海賊團,幸運地得到了一個關鍵人物,所以才能抵達那個最終之島。”
【“禦田,有你加入真棒啊!哈哈哈……”】
【羅傑站在船頭望着風高浪急的大海,望着雷雲密布的天空,翹着胡子揚起一個笑容,“命運啊,你奪走了我的餘生,但卻在最後關頭送來了禦田,對老子還不賴嘛!”】
艾斯怔怔地望着變小了許多的篝火,撿起一根樹枝撥動,讓火焰重燃更盛。
……
“……我們又一次來到魚人島,得到了對未來的某種預言……”
【“快要出生了!”“我們的王快要出生了……”】
【深海一萬米,巨型海王類們用它們的語言交流着,“遠處的那片海洋……也要出生了!”】
【“鲸魚們也在高興,期待着兩位王即将相遇的那一天。”】
【“距離出生,還有十年。”】
【“距離長大,又有十五。”】
【潛海的海賊船上,羅傑納悶地望着深海,“是誰在說話?!”】
……
“……我因爲要照顧生病的同伴,所以沒有跟船長他們一起去最終之島,不知道他們到底見到了什麽。”
香克斯望着烤架上的野豬幹幹淨淨的白骨,“船長回來後就宣布,羅傑海賊團……要解散了。”
時隔多年,當再度念出這句話的時候,香克斯仍然有些怅然,“雖然早知道船長的生命不剩下幾年,但當從船長口中聽到解散兩個字……我從未像那天那樣哭得那麽慘。”
“……”艾斯聽着他講述的羅傑海賊團一路走來的故事,久久地沒有說話。
香克斯繼續道:“船長掉頭回航,一路經過我們曾走過的地方,也一路有一個個夥伴下了船……在告别之夜,船長聯想到我們在魚人島聽到的那個預言,他恍然大悟,看來是我們抵達最終之島實在太早了……對這樣的現實,他很遺憾,但也沒什麽辦法。他的生命所剩無幾,肯定是無法親眼見到那個未來了。但船長卻一點也不傷心……”
說到這裏,香克斯看了一眼垂首不語的艾斯,“未來的某一天,将會是誰能真正得到大秘寶呢?船長很得意地說——‘一定是我的兒子啦’!”
撥動篝火的艾斯手一頓,被火苗燒到了手指也恍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