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路遠的口才沒有那麽好,但是有些事情,真實比什麽都重要,當故事情節本身就足夠精彩的時候,口才也就退居二線了。
當路遠說道他和蘇眉追兔子追到河谷邊的時候,周圍還有人起哄說他們也見到了兔子,可是連跑的最快的孟小劍都追不上,他們又不是沒羽箭張清,可以随随便便飛石殺兔,所以最終隻能夠望兔興歎,連一路上都在大談自己之前抓到的野兔烤了之後有多麽好吃的孟小劍,回去的時候都沒有吱上一聲。
雖然說那個時候他的背包裏有一打弓好的魚。
但是當路遠說蘇眉在面前叫她,那種怯生生又警惕恐懼的一聲喊後,路遠回頭,看到那隻灰狼正在樹林的邊緣望着自己的時候,所有人瞬間就不吱聲了,因爲恐懼感那在一瞬間就攫取住了心髒。
很多人扪心自問,那個時候如果是自己,會是什麽反應。
然後問不出來,因爲不到那種情況,誰都不知道自己會怎麽做。
現在自己想的話,其實很可能會是奪路而逃。
但是路遠選擇了掏背包裏的電棍,然後就在掏東西的那一瞬間,灰狼就筆直沖了過來,因爲對它來說,人類的任何異樣舉動都是威脅和挑釁,尤其是以一個非常詭異的姿勢前肢向後回掏的時候。
灰狼當然會感覺很滑稽,但也會認爲這是非常好的進攻時機。
它看到破綻,就會進攻,不需要任何多餘的想法,是真正的野性的動物,依靠殺戮别的活着的動物而生存的野獸。
所有人聽到這裏,不由繃緊了身體,問,然後呢。
然後呢?
路遠隻能老老實實回答。
我就被狼給撲倒了。
這樣說着,路遠向所有人展示他被狼咬在肩膀上的傷,當然,不會真的再把鄒柯包紮好的撕開給所有人看,别說路遠沒有那麽作死,這樣做了恐怕鄒姐姐就不會答應再替路遠包一次了。
這個時候甚至不用吹牛。
因爲最真實的話最有力量。
路遠真的躲不開那頭狼,尤其是雙手往背包裏取電棍的時候。
“但我捅了它一下。”路遠這樣說道。
不帶任何修辭,因爲路遠就是拿電棍捅了狼一下,如果不是那一下,野狼可能下一口就咬上了路遠的脖子了。
然後呢然後呢?
所有人擺出了聽說書一樣的态度,甚至說大緻聽過事情經過的鄒柯,也不由想知道事情的最終結果,因爲這件事情其實最大的爽點是,事情的當事人現在就坐在自己面前,所以不用擔心會出現路遠被狼一路拖走吃掉這種最悲傷的結果。
路遠将目光轉向一直笑着傾聽的蘇眉。
蘇眉下意識地就想擺手,繼續否認一個三連,不知爲何,少女都感覺自己的這個連招越放越熟練了。
但是少女看着周圍人的目光,再扭頭看看路遠并沒有繼續往下講的打算,蘇眉隻能歎了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膝蓋:“在我膝蓋中箭之前……”
“不好意思串詞了,總之我當時也不過是順手拾了一根木棍,然後拼命往狼頭上砸了一記。”
少女比劃了一下。
“狼不是銅頭鐵骨豆腐腰嗎?你照頭砸肯定沒戲。”林易在旁邊說道,他平時小說看得不少,所以雖然沒有實戰經驗,但是理論技巧還是不錯的。
就像俗話說打蛇打七寸,但是蛇的七寸在那裏,一寸又是多長,對于現在的普通人來說已經是一個天書般的數字了。
蘇眉也沒有在意林易的搶白,事實上她已經有點進入當時的狀态了。
“總之那個時候我啥都沒想。”蘇眉老老實實說道:“看着路遠同學被撲倒在地,我總不能啥也不幹吧,所以就隻能用力砸了一棍,結果狼什麽事都沒有,我自己反而手上震得發麻。”
少女露出小鹿般楚楚可憐的神色,說實話,蘇眉在熟悉的人面前,一點都沒有高不可攀高嶺之花的架勢,況且經過昨夜的驚魂之後,少女如今感覺自己已經有點進入了平和心态。
“再後來,大灰狼……”是的,蘇眉同學用了大灰狼這種如今已經有了很多延伸意義的稱呼。“大灰狼向我這邊一撲,我就慌了,别笑,要你你也慌,往後退了一步,就感覺自己腳下一空就滑了下去。”
“然後,然後沒有了。”
蘇眉坦然說道。
至于在陡坡上滾啊滾的經曆,現在讓蘇眉想是真的有點想不起來了,似乎那段記憶已經被完全摘空了一般,但是這也是正常的現象,因爲這屬于大腦的保護機制。
經過路遠和蘇眉的這番描述,所有人都已經清楚現在正在火上滋滋作響,在自己嘴裏焦香肥嫩的狼肉生前是如何體面兇殘的角色。
隻是不知道爲什麽,這樣想過之後,就感覺入口的狼肉,更好吃了。
既然蘇眉說她的記憶就到此爲止,路遠又是如何将狼給殺死的呢?
“打狼好漢路遠同學,請描述一下你如何打狼的經曆,寫一篇不少于800字的作文,題材不限,詩歌除外。”
風不玄下意識就說道。
但是路遠搖了搖頭:“當時地形空曠我手裏就一根電棍,怎麽打得過狼,我又不是武松。”
“不過趁它撲空蘇眉同學,我就爬起來向它腰子又捅了一下。”
林易瞬間興奮了,重複了一遍他的打狼要訣:“銅頭鐵骨豆腐腰。”
路遠笑了笑:“那個時候其實沒有想那麽多,總之是怎麽順手怎麽來,用電棍捅的話,肯定是捅腹部畢竟順手。”
“總之這次狼吃到痛了,就隻能夾着尾巴跑掉了。”
路遠說出了戰鬥的結果,其實很窩囊。
是的,兩個人打一隻狼,一個被咬了肩膀,一個被吓到了河谷中,狼從頭到尾隻吃了兩記電棍一記敲頭攻擊就接近毫發無傷地跑掉了。
但是在場的人設身處地,除了孟小劍這種天賦異禀,或者說像鄒柯這種野外生存大神之外,恐怕沒人能夠逃過狼口,更别說成功戰退野狼。
蘇眉其實本來想說自己在掉下去之前隐隐約約聽到了路遠喊她的名字,但是想了想,這樣的話說出來有點害羞,所以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
“所以說你跳下去的時候是怎麽想的麽?”趙君離突然開口問道。
“我在你跳下去的地方站了快一個小時,我想如果掉下去的是你,我會不會緊跟着跳下去。”
“想了很久,我感覺我雖然可能會跳,但是可能真的不大。”
“我更可能會跑回來叫人。”
路遠伸出手,和趙公子擊拳。
趙君離這般話說的好不虛僞,所以才顯得真實。
正常情況下,稍有理智都不會跳的,因爲很可能救不了對方,反而把自己也搭進去。
“謝了,就沖你這句可能會跳,就該謝你一聲。”路遠笑了笑:“反正現在想來,你掉下去我還真未必會跳。”
“但當時其實沒有想那麽多,根本沒有那麽多時間。”
“就好像有人再問你,此去若一去不回該怎麽回答。”
“那我隻能說一句,就一去不回。”
“然後我就跳下去了。”
路遠說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