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城東面,一座占地數十畝的巨大府邸内。
亭廊回環,假山曲水,座座檐角飛翹的精緻樓閣拔地而起,掩映在綠樹紅花中,典雅大氣中透着如詩如畫。
這裏正是巫府。
正靜坐在書房内看書的巫冠廷,忽然聽到幾聲輕輕的敲門聲。
整個巫府,有資格不經通報直接敲門的人,皆是他最信任的心腹,合上書本,擡起頭:“進來。”
門推開,又合上,華爲峰一臉恭敬地走入,不忘行禮喊了聲師傅。
見是大弟子,巫冠廷眼眸深邃,不發一言。
但華爲峰知道對方在等什麽。
相處多年,師傅表面越是平靜,證明心中越是浪潮洶湧,看來他對卓沐風的關注遠超過旁人的想象。
華爲峰不敢怠慢,連忙道:“這次同行,弟子多番試探,卓沐風拒不承認自己的修爲乃是得到機緣所緻。
還不小心透露,是最近通脈變得容易,但身體并無異常。弟子遂以言語吓唬……”
他将之前發生的事,一五一十,事無巨細地禀報給巫冠廷,甚至連卓沐風當時的表情和反應都未遺漏。
這是師徒二人長久以來形成的默契,巫冠廷就像是指揮的大腦,而華爲峰則是他最靈敏的耳目。
聽完之後,巫冠廷陷入長久的沉思,忽道:“看起來,确是你使計所緻,但會不會也是他刻意爲之?”
華爲峰一驚:“不會吧?”
回憶之前所有的細節,他根本想不出哪裏有問題。
“那小子精得很,而且極其不要臉,峰兒,永遠不可低估任何人。”
話雖如此說,但華爲峰仍然半信半疑,覺得師傅太多心了:“卓沐風确實奸猾,不過他到底太年輕,格局有限,如何想得到,自己已經進入了師傅的法眼,正在秘密考驗他。”
巫冠廷仍在思忖,回想華爲峰呈報的細節,良久笑道:“也許吧。你不是要請扁鶴去檢查他的身體嗎,不妨想辦法再試上一試。”
華爲峰心中一震。
他是最早知道師傅對卓沐風上心的人之一,但他發現,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在内,都遠遠低估了師傅對卓沐風的重視程度。
三江盟之所以能迅猛發展,在聲勢上穩坐南方武林的頭把交椅,除了巫冠廷本身的能力外,廣納能人也是一大因素。
恐怕沒有人知道,早在幾年前,巫冠廷就秘密派出了一些人行走江湖,專爲他招攬出色的年輕新秀。
華爲峰能理解師傅的心情。
但從一系列事情看,這次非比尋常!
師傅對卓沐風似乎不是普通的招攬,否則的話,沒必要如此小心謹慎,直接開口向卓沐風表達意思就好了。
思及此,華爲峰越發感覺自己責任重大,拱手道:“弟子明白了。對了,這次弟子暗中保護卓沐風,意外撞破吳中平的陰謀,他想對卓沐風下殺手。”
想起一事,華爲峰連忙補充。
巫冠廷似乎并不意外,隻是道:“吳中平被你撞破,又生恐留在吳家不安全,必定遠走天涯,暫時無礙。”
華爲峰點點頭,具體的事,他相信師傅必有安排,待巫冠廷揮手示意後,方施禮倒退出了書房。
等人一走,巫冠廷背靠椅子,從抽屜中拿出了一封信,信上的字迹十分潦草,寥寥幾句,嚣狂之氣已躍然紙上。
“好一個姓雲的,收了一個純陽體質,就敢三天兩頭炫耀。”
巫冠廷忿忿低語,但眼神中分明充滿了羨慕。
那可是純陽體質啊,那種人天賦異禀,修煉陽屬性的武學往往十分迅速,事半功十倍。
可惜偌大的天下,也不過數十年才出一個,可謂舉世罕見。
上一位純陽體質,如今早已是聖地級勢力,中州正陽教最年輕的長老,一身武功驚世駭俗,名震天下。
巫冠廷與來信者鬥了多年,又到了現在的年紀,雙方早已從個人的比拼,換成了弟子的較量。
聽說對方走遍天涯,居然真的找到了純陽體質,豈能不羨慕得發狂?
奈何他的三位弟子,大弟子華爲峰老成持重,雖然年紀輕輕就排入了地靈榜,堪稱天才,但和純陽體質那種不世出的人物比起來,終究差了幾分顔色。
二弟子藍翔,對武功不甚熱衷,反而癡迷于旁門左道。
至于三弟子,也就是女兒巫媛媛,天賦比華爲峰還高一些,但心思不定,過于跳脫,未來的成就恐怕還不如華爲峰。
何況他也不想過分勉強自己的女兒。
想來想去,自己這邊沒有一個能壓住對方的,巫冠廷甚至能想象下次見面時,對方得意欠扁的樣子。
抛開這種私人較量不談,一位絕世天才對于三江盟的意義,更是不用多談。
因爲唯有那等人物,才有最大的概率成長爲絕世高手!
有人曾戲說,絕世高手的存在,決定了一個江湖門派的上限。
但這話的确有幾分道理。
江湖勢力訣中的聖地級勢力,哪個不是擁有三五個絕世高手,那種人物輕易不出手,但卻是所在勢力的底氣所在。
有了他們的坐鎮威懾,外界就不敢亂來。
三江盟發展至今,沒有一個人稱得上絕世高手,其他頂級勢力也沒有,加上各方面的差距,所以他們永遠比不上聖地級勢力。
可以想象,一旦三江盟能得到一位絕世天才,并好好培養的話,未來或許有希望更進一步。
“不世出的天才,可遇不可求,純陽體質乃傳說中的體質,或許,無垢體質能夠比一比吧。”
巫冠廷搖頭苦笑,側頭望向了窗外被夕陽染成橙紅色的天空。
愛才之心,人皆有之,但有的事越是渴望,越不能急,越要把方方面面看清楚,否則容易鑄下大錯,後悔莫及。
……
卓沐風返回墨竹幫,崔寶劍并未來尋,但有時候沒有動靜,就是最好的動靜。
他吩咐商紫蓉繼續在城内開設分店,表示資金沒問題,順便說了在興雲城的事,小娘皮那叫一個興奮,也不管師兄了,鬥志昂揚地出門而去。
大約等了三天,就連卓沐風都有些着急時,華爲峰才施施然地帶着一位身背木箱,面有黑斑的佝偻老頭上門。
剛見面,華爲峰便解釋道:“盟内諸事繁忙,愚兄一催再催,終于将神醫請來了,沐風不要見怪。”
卓沐風連說不會,心中卻明白,定是華爲峰生怕來得太快,會讓自己起疑心,所以故意拖到如今,以消除三江盟對自己的重視感。
這隻是區區一件小事,卻如此小心,證明三江盟必定十分慎重。若非自己從崔寶劍那裏得知三江盟的意圖,非要露馬腳不可。
卓沐風暗暗警惕,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
接下來自然就是由扁鶴出手,替卓沐風診斷身體。見扁鶴忽而眉頭緊皺,忽而面色微訝,卓沐風的一顆心也是七上八下。
照理說,崔寶劍已經肯定了自己的‘無垢體質’,不會有錯才是。
可卓沐風又哪裏知道,崔寶劍當時也是裝腔作勢,根本就不了解真正的無垢體質是何種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