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這幾年日子好過了許多,就連一向打打殺殺腦個不停的江湖,相比以前,還是要平靜了許多。
但是在霸刀門上演的這一幕,很有代表性的說明了,這個江湖上,确實會有一時間的平靜,可是,當面對一些事情的時候,又遇到了這些事,他們仍是江湖人。
如果是普通的升鬥小民,他們應該會遠遠的躲開,有些畏縮些的,可能會癱倒在地,不知道該躲到哪裏爲好。
若是飽讀了詩書的,見到這場面,又得分做兩類,一類抱着些遠大理想的,但是實際行動,卻又軟了下去的,他們見到這一場面,與那些升鬥小民倒是不會有什麽差别,最多的,也不過是。
而那一類腳踏實地的,面對這一幕雖然會比前一類好一些,但是也不會有什麽其他的動作,最多的,不過是對于江湖之武,又會多了些不滿之意。
至于那些當過官的,那類别就要更多些了。他們之中,有與前幾類表現差不多的,也有表現極爲不同的。
最大的區别便是,無論大官小官,在這個江湖與朝廷看似不相幹的世界上,他們作爲既能看到廟堂之上,又能看到江湖之遠的,反而更能體會那種矛盾感。
想來,這種畫面,會讓他們心中的那份矛盾感更加深厚幾分吧。
畢竟,行俠仗義這種事,無論是什麽時候,對于掌權人從來都不是一個好詞。畢竟與行俠仗義多半同時出現的,是“俠以武犯禁”。
江湖人對于朝廷的律法的态度,其實很多時候是兩極分化的,有些時候,他們會在意律法,因爲不想吃牢飯,若是真被通緝了,倒也是一件麻煩事。
但是更多的時候,律法于他們而言,并沒有太多的壓力。約束着他們的,多是幾百上千年傳下來的那些規矩。
無論那些規矩與律法和或不和,與律法相比,江湖人們總是會傾向于那些規矩的。畢竟,若是一個闖蕩江湖人說自己熟知律法,恐怕收獲的永遠不會是贊歎的目光。
更何況,與自由自在的江湖生活相比,朝廷從來都是一個制度森嚴的龐然大物,這種地方,自然與江湖人所追求的自由是互相背離的。
事實上,如果不是江湖與朝廷的矛盾并不深,隻怕面對這樣的一整個江湖,哪個皇帝,都會覺得深深的頭痛吧。
而說道真正闖江湖的那群人,他們的表現就與那些不與他們化作一類的人截然不同了。就像現在圍觀着的衆人一般,他們既不會瑟瑟發抖,亦不會有什麽疏離感。
因爲,這本就是他們這麽多年所适應了的江湖生活,近些年的平靜,也不過是相比較而言平靜了一些。
在所謂的安靜之下,他們這些常年闖蕩江湖的,自然是知道的:每日十次鬥毆與每日五次鬥毆相比,五次自然是和平了許多,但是這自然不能說明江湖就安甯了。
所以他們面對場中的這些血肉橫飛,可以吓得某些膽子小的人不敢睡覺的畫面,他們所想的不是場中的人究竟會有多少傷亡。
在他們的思考中,更多的考慮的是,這麽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勢力,究竟會給江湖的格局帶來多少的變化。
至于場中那些倒下的人,對于那些初出江湖的小年輕,或許會引起一些感觸什麽的,但是對于他們來說,倒下的一不是自己的親人,二不是與自己相熟的故舊,他們對于這些自然不會有什麽其他的看法。
對于他們來說,這本就是他們所熟悉的那個江湖,對于他們來說,這個江湖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
如果有一天,這些打打殺殺的人,突然開始坐下來,大家彬彬有禮的坐下來,雖然心底裏可能恨不得将對方捅死,但是表面上一個比一個正經。
這些事情如果有一天真的發生在他們面前,想來他們這才會真的覺得受不了吧。
畢竟不是什麽其他的事情,這些東西,與他們認知之中的東西,實在是區别有些太大了。
更何況與那些文質彬彬,笑裏藏刀的生活相比,如果有的選的話,他們會選的,一定還是會選擇這樣的生活。
雖然算不上太簡單,但是他們早已經适應了這種生活。不必說什麽其他的東西,這種血肉橫飛的畫面,對于其他人來說,也許很難以接受。
但是對他們來說,着實不是什麽很難以接受的東西。
更不必說,對于這個江湖,他們早已經有了這個印象,并且他們也不準備對于這些東西做出什麽改觀的意思。
不過他們的想法,倒是對場面中的戰況沒有什麽區别。
霸刀門的門衆與那些部落的戰士,戰鬥的情景顯然已經進入了白熱化的階段。拼殺的狀态顯然已經進入了一個狀若瘋癫的狀态。
雖然拼殺的時候,他們并沒有什麽其他的表現,沒有用什麽大吼,沒有什麽撕心裂肺的表現,他們的表現,更多的應該可以說,那種對于生死的淡然與漠視。
不是單單一邊,而是兩邊都已經進入了搏殺狀态,面對這種在某些讀書人口中可以稱之爲煉獄的場景之中,他們沒有表現出任何要退卻的意思。
他們不是江湖人,或者說他們與江湖人相比,兇性更甚才對。而霸刀門的人,與普通的門派相比,他們本就是更好鬥。
更不必說現在的門衆,大多數都是在這種生死厮殺中搏命出來的,他們本就算不上什麽良善之輩,遇到這種情況,自是兇性打發。
畢竟在江湖上,他們霸刀門,還沒有怕過誰。
而在霸刀門山門外,緊趕慢趕終于趕到了的真人終是停下了極少停歇的腳步。
雖然沒有展露出來太多來,但是仍是讓他可以清晰的感知的到。而另一股氣息,那剛猛的刀意,自是不必說,肯定是現任的霸刀無疑了。
事實上,對于霸刀門的行事風格,玉斧真人倒是沒有什麽惡感。對于一個想要快速獲得話語權,變得更強大的門派來說,暴力本來就是最有效也是最簡單的方式。
雖然真武現在已經越發平和,修煉者更多以修身修心爲主,但是他從不會忘記,真武大帝,本就不是一個崇尚自然平和的帝君。
如果不是爲了獲得更好的發展,在普通人中更容易擴展自己的勢力,當年的真武的崛起之時,也必不是用那種和平的手段的。
這本就是這個江湖的現狀,沒有達到某個階層之前,你想要向上,隻能靠拼殺,别無他法。所以他對于霸刀門的行事風格,自然不會像普通的人一般抱着什麽其他的觀感。
隻是,就在這站了一小會兒,他就已經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并不是說什麽其他的預感,隻是說對于那道毫無掩飾的意思的刀意,他有了一些不同于最初的感覺。
在那淩厲磅礴的刀氣中,他并沒有感受到那種生意,這并不正常,一個正值壯年的人,而且是霸刀這種物競天擇的方式擇選出來的刀客,竟然在磅礴的刀氣中透出來的,是極緻的生氣,或者可以說是,極緻的死意。
也正是因爲這股死意,他沒有急着上山,無論他想做什麽,是阻止那股氣息的主人,還是有什麽其他的舉動,他都必須尊重霸刀。
這是他身爲八大派中最大的真武道教的掌教,所必須要做到的事情。他可以不尊重霸刀的意願,但是真武必須要尊重這個人。
畢竟,真武早已經過了那個需要通過别的門派來立威的時代,現在的年代,真武所需要的是一個更和平的些的江湖。
所以他必須要這麽做,這是他必須擺出來,給所有的江湖人看到的态度。
更何況,對于霸刀的選擇,在感受到那股死意時,略一整理,他也清楚了。畢竟霸刀雖然已經有那個勢頭,但是離真正進入那個境界,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這并不是他的臆想,而是切實的事實。每一個門派,特别是霸刀門這種處于上升期的門派,如果霸刀真的跨入了,他們絕不會有什麽隐藏實力的想法。
他們會做的,隻會是将這個消息昭告天下。更何況以霸刀的性子,想來也不會去特意隐瞞自己的實力。
而現在感受到的實力來看,雖然缺了幾分真意,但是那刀意,着實已經有了幾分共鳴的聲音混雜其中。
這樣的情況下,霸刀究竟做了什麽也就不難猜出了。不管是外力激發還是通過什麽其他手段,壓榨自己的身體的潛力甚至是生命力,霸刀現在的樣子,想來都不會太好。
所以雖然這些日子爲了追尋那道氣息的主人,他已經花了很久的時間,甚至心情可以說是很迫切了,但是他仍是按捺住了自己心中的急迫。
靜靜的閉上了眼,玉斧真人一邊調息着,一邊感受着那道盛極而衰的刀意,以及刀意中,那越來越沉重的死意。
而更遠一些的地方,老人家面色一頓,感受着那股突然爆發出來的刀意,他同樣感受到了那股極盛的刀意中所蘊含的東西。
“怎麽了,老祖宗?”看着本來催自己趕路的老祖宗突然停下了腳步,唐笑笑也有些疑惑,而且老祖雖然性情開朗,喜開玩笑,但是他絕不會故意做出這幅姿态來逗弄自己。
一定是有什麽事情發生了,隻是他不知道而已。不過看着老祖的神情,讓唐笑笑不免有些擔心。
“沒事。”老祖的表情中隐隐多了幾分落寞,他沒有跟唐笑笑多解釋什麽,隻是也不再催着唐笑笑了。
這,已經是第二道了。先前那道氣息消失之後,這次的刀意又帶着死意,這讓本就已經活了很久的他,突然有了一些别樣的感觸。
說實話,其他的人死再多,也許他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他從年輕時一路闖蕩過來,手上早已也沾滿了鮮血,也就這些年慢慢在江湖上淡了下去。
可是這兩道氣息,所代表的意義是截然不同的。那是與他同一個層級的,就這樣,在沒有人知道的時候,陡然綻放了一下自己的光彩,卻很快的便又沒有了聲息。
流星,是的,就是流星。那一陣的光輝之後,便再也沒有任何遺留。
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麽會陡然升起這些心思,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麽。隻是,面對這些事情,他着實不知道自己用什麽态度去面對好了。
畢竟,他已經不再是少年時,那個熱血浮躁的年代離他,早已經太遠太遠了。
二小仍是在趕路,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麽會選擇沒有任何停歇的,便向着這個方向一直狂奔着,隻是一種直覺,一直在催促着他。
雖然有些遺憾沒有去看城外究竟有什麽東西,但是這個預感實在是太過于強烈,以至于他甚至沒有來得及徹底适應身體的恢複情況,便已經出城狂奔了。
不過好在随着他行動的時間加長,對于身體的掌控也越發強了起來。隻是,對于自己強烈的直覺相比,二小的内心中仍是疑惑的。
隻是,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的目的地究竟是何方,但是,感受着身體中越來越澎湃的力量,以及負在背後的鐵劍,他的内心,出奇的平靜。
沒有不安,沒有其他的負面情緒,很少的,他是如此的平和的态度面對自己趕路的過程,雖然不知道究竟會去到什麽地方,但是心底卻毫無波動。
事實上,現在的他,正處于一個心态與實力并沒有什麽差距的奇妙時期中。沒有因爲實力不足而産生的自卑感,沒有因爲實力恢複而有的自傲。
可以這麽說,他現在的心态極其平和至隐隐有了幾分傳說中的高手風範這種二小曾經隻會在做夢中想到的東西。
不斷地從人群,樹林,山脈中穿梭而過,二小沒有其他的改變,隻是,第一次,他将如此成熟的自己,放在了整個江湖這個大舞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