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幾日之前,有人對蘇武說,蘇家現在的動作,不過是螳臂當車,還不如趁早投降,給自己留一條後路爲好。
畢竟,在蘇家隐隐有了幾分成勢的情況下,即使黃守義心裏不甘,但是他也不會做出什麽趕盡殺絕的事情。
因爲若是那麽做了,從此以後,所有與他爲敵的家族或勢力将會隐藏的更深,更加難纏,而一旦觸發矛盾,那就将永遠是不死不休。
而不會像現在這樣,雖然有些矛盾,但是最多也就是私下裏用點小手段。若是遇到了什麽生意,就算平日裏有什麽矛盾,但是坐下來,也是能談一談的。
都是一些小恩怨,基本上就算爆發了也不會有什麽太大的損傷。更不用提他本身在城内這麽多年積累下來的威視,并不會有多少勢力選擇與他爲敵。
這樣一來的話,無論是爲了以後的計劃,還是爲了黃家的長久發展,他都是沒有辦法拒絕蘇家這在所有人看來都幾乎是沒有任何問題的要求的。
蘇家若是真的這麽提了,那簡直就是将蘇家這麽多年的積累拱手讓人,而這麽大的一塊餡餅,所要求的卻僅僅是留蘇家一條後路。
雖然可能涉及吃相的問題,蘇家還會保留一些資産。但是毫無疑問,蘇家在襄城内的地位不說一落千丈,但是至少五十年之内,是沒什麽機會重新在這些人面前擡起頭了。
可是,這個選擇,蘇武怎麽會去做。他怎麽會将蘇家這麽多年的積蓄,在蘇家明顯還有餘力的情況下,就拱手讓人呢?
更不要提,他心中隐隐的那點關于蘇家更進一步,更上一層樓的心思,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這些天,如果不是被打的措手不及,隻怕,他還沒有從美夢中清醒過來。
畢竟,蘇家的這些日子所做的這些事情,在他看來,并沒有什麽毛病。特别是招攬了一堆新的高手,那些被各家當做散人派出的高手,是那麽“巧合”的被蘇家看到了,又那麽“巧合”的被蘇家的條件所吸引。
事實上,他們本來屬于什麽勢力,他們自己與蘇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但是至少明面上,這些事情顯然大家都是一個打算:揣着明白裝糊塗。
更不用提據蘇武所了解,黃守義并沒有什麽額外的準備,面對蘇家,他似乎是真的沒有準備太多的後手。
除了借用了上次溫候與蘇秦的比鬥,借機封了蘇家不少鋪子,其他的,并沒有多少摻雜溫家人的聲音的痕迹。
這讓蘇武的心放下了不少,畢竟他雖然有了些底氣,但是若是面對黃家與溫家真的聯合起來了,那他真的就隻能對天祈禱了。
可是,如果事情的發展按照他的設想來,那最壞的情況也不過是蘇家失去了一時的統治力,但是經過這一戰,蘇家絕對隻會在襄城站的越來越穩,而不會有什麽盛極而衰,家道中落的慘境發生。
可是,天下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若是所有的事情,都會按照人的意志所發展,那這個天下,也就不會有那麽多的紛争了。
看着面前一個又一個,一張有一張的情報,慢慢堆疊起來的消息,讓雙眼通紅的蘇武,隻能發瘋般将這些東西全部掃落再低,仿佛這樣能稍稍緩解他心中的落空似得。
桌子上的這些消息,大多他都看過。然而,也正是因爲這些消息,他已經整整兩天兩夜沒有合過眼了。
不隻是沒有合過眼,如果不是下人總會端來一些易于下咽的食物,他甚至都忘記了進餐這件事了。
而在這種時候,他身體所發出的抗議聲,早已被他自身下意識給忽略掉了。
事實上,如果不是還抱有某些不切實際的期望,他一死了之的心都有了。這可不是開玩笑,看着蘇家這段時間,被擴編令以及黃家的人,打成了這幅慘樣。
他的心裏,早已經将當時的那些豪言壯志全部抛的一幹二淨了,現在的他,甚至十分害怕有人闖進來,又告訴他哪裏哪裏損失了多少人。
從最初的志得意滿,到這短短的十日不到的時光裏,他甚至現在都不夠清楚,蘇家怎麽會,敗的如此之快,之迅捷。
若是放在平日裏,蘇家集合起來的人手,無論怎麽說,至少不會像現在這麽不堪才對。可是,現在的情況下,面對擴編令招收到的那些人,在最初的幾日互相試探之後,這幾天,對手仿佛從一直豺狼,突然變成了一隻下山的猛虎。
而蘇家,就像是一頭山羊,原來面對豺狼時,還可以打個有來有回,雖然有時冷不防可能會被咬下一身毛,但是一頭頂過去,豺狼也沒那麽容易吃得消的。
可是,當對手換成了一隻猛虎之後。蘇家這隻山羊,除了能拼盡最後的一些力量來死的光彩一些,似乎已經沒有了什麽其他的選擇了。
現實,往往比說書人口中的那些故事還要離奇。
蘇武現在對于這句話真的可以算是深有體會。本來他對于擴編令,雖然有些忌憚,但是也不過是覺得一群江湖人,也就比烏合之衆高那麽一個層次而已。
他的算盤就更簡單了,無論那群人多厲害,蘇家在這麽多人暗中下注的情況下,就算打不過,難道還守不住麽。
再退一萬步講,就算是守不住,那也不是什麽大問題。蘇家手中的籌碼是夠的,實在不行将那些人全部拉出來,黃守義總不能将大家全部逼急了吧。
所以在蘇武的設想中,其實在最初的僵持階段,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心思雖然顯露無疑,不過這并不會有什麽不利的影響,沒看到那些作爲“盟友”的“賭徒”都沒有什麽其他的意見麽。
反正無論如何,黃家的勢力實在是太大了,就算一直打下去,先撐不住的,還是會是蘇家。這無關實力,僅僅是因爲,如果将黃守義逼急了,他可是有官身在身的。
逼急了黃守義,無論是對他還是對蘇家,以及對與下了注的衆人來說,都不是什麽好事情。
這也就是蘇武當時會做出那般選擇的原因,而他的設想裏,不必拖上太久,隻要過上十天半個月,僵持一下,蘇家再上門提一茬,主動送上一些利益,大家坐下來再談一談。
到時候,蘇家的勢力必然會有所長進,黃家也不會下不了台,畢竟是蘇家主動認慫,也不會将黃守義逼急了。
在蘇武的想法裏,這顯然是一個十分不錯的構想。可是,短短的幾日,這些想法,便已經永遠的從蘇武的腦海裏全部消失了個一幹二淨。
一條條回憶着這些日子以來,蘇家的損失,蘇武看着桌子上參與的幾張紙上,以及上面那些讓他心揪的數字,他就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黃守義的行動,是如此的簡單,沒有任何花哨。那本來并沒有太被看重的擴編令招收的江湖人,卻爆發了讓蘇武瞠目結舌的戰鬥力。
不僅僅是一處兩處,而是全盤,所有的地方,蘇家的勢力都在節節敗退。即使那些人最開始仍在加注,但是也不過是延緩了蘇家的死期到來的時間而已。
更不用提,這幾日,那些已經有些傷筋動骨的勢力的掌權者,隻是留給了自己一個恨不得吃了自己的眼神便離開了。
真讓蘇家面對困境,所能做的事情,越發少了起來。事實上,現在的情況是,即使是最瘋狂的賭徒,也不敢再在蘇家身上下注了。
因爲明眼人都知道,蘇家的敗局,顯然已經是無法阻擋的了。
而面對這種局面,蘇武悲哀的發現,他本人,其實并沒有多少辦法。蘇家這一次,可以說是一敗塗地。
他本來的那些設想,那些蘇家的退路,都有着一個前提,就算蘇家輸了,也不會是像現在這樣輸的這麽快,這麽慘。
畢竟,蘇家當時的情況,再加上不少暗地裏下注的勢力,相信隻要是個正常人都不會覺得蘇家會敗的這麽快。
這也是那些賭徒敢下注的原因,他們同樣不會覺得蘇家加上自己等人之後,會那麽輕易的就被收拾了。
但是他們沒有料到,蘇家居然會真的就這樣,這麽輕易的在數日之類,隐隐有了輸光自己所有籌碼的趨勢。
前兩日,他們還以爲黃守義是突然集中了力量,要強行打壓了幾處,給蘇家制造壓力。所以還是有勢力在繼續爲蘇家提供着物資與人力的,他們這時候還在加注自然抱着與蘇武相同的想法。
可是,現實狠狠的給了他們一耳光。他們遠遠沒有想到,自己所做的這些事情,甚至沒有引起黃守義太多的注意力。
而蘇家的敗退,也不是一點一線的失敗,而是全面的,整體的,節節敗退。
沒有任何希望,就這樣被正面的,堂堂正正的碾壓了。也正是這種堂堂正正的碾壓,讓這幾日誇誇其談的賭徒們,再沒有了任何聲音。
而那幾個加注了的勢力,此次的損失,更是不必說。從他們留給蘇武的眼神就知道,如果不是他們還要忙着躲回自己老窩,安心的養傷,隻怕他們把蘇武給活撕了的心都有了。
雙手插在雜亂的頭發裏,蘇武悲哀的發現,蘇家這一次,是真的沒有任何翻身的機會了。他的那些設想,在前提沒有辦法實現的情況下,全部落了空。
特别是蘇家一敗塗地的現境,讓他痛苦無比,卻又沒有任何辦法。他并不能有什麽其他的舉動。或者可以這麽說,如果他有辦法的話,他也就不會在這裏發狂了。
堂中散落的白紙,像是在無聲的嘲笑着,嘲笑着蘇武的自不量力,那些數字,似乎一個個都活起來來了一般,在蘇武的面前跳動着,歡呼着。
看着這光怪陸離的一切,蘇武的呼吸越來越粗重,這麽多日下來,他的心已經是越來越冷。
無他,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經曆了大起大落之後,還能心志堅定的面對必然到來的最終的結局的。
在他甚至想都隻敢偷偷的想的情況下,蘇家的未來,似乎已經成了定局。
他不知道爲什麽局面會突然變成現在這般全盤皆崩的情況,但是他知道,現在的局面,他已經是将,蘇家帶入了最糟糕的局勢裏。
現在的他,即使想要求黃守義給蘇家留一條生路,那也是隻能看黃守義的心情了,因爲蘇家的現狀是他們已經沒有了任何讨價還價的資本了。
可以這麽說,蘇家現在的生死,已經全部在黃守義的一念之間了。如果他心狠一些,也許這一次,将是蘇家的滅頂之災。
一想到這裏,蘇武僅存的理智就不禁是一陣模糊。心緒煩躁之下,他将桌子上剩下的那一小堆紙全部掃飛了開來。
喉管裏,盡是不似人聲的幹枯咆哮聲,爲愁雲密布的蘇家,又增添了幾分鬼氣。在連日的重壓,與看不到前景的絕望下,蘇武,終于是承受不住了。
而在瘋狂前的一刹那,他的腦海裏突然浮現了一個似乎不着調的想法,若是蘇牧沒有變成現在這樣,那蘇家的境況,是不是也許會有幾分轉機呢……
隻是,這個問題,已經注定是沒有答案了。
而從這些日子裏的情況來看,黃守義,顯然已經不準備給蘇家留下什麽退路了。他的意圖很明顯,就是将膽敢起苗頭的蘇家,當做一個靶子,豎起來,然後給全程展示,究竟與他黃守義作對,會是什麽下場。
也就是蘇家的現在這個情況,終于讓不少有些想法的人,慢慢回憶起了,當年的襄城,還不似這般風平浪靜的時候,那個名叫黃守義的人,似乎還帶着幾分書生氣,就這樣帶着聖旨和幾個随從,便來到了這裏。
而他這麽長時間裏可不是靠那張聖旨來得到如今的地位的。在蘇家的慘狀近在眼前的情況下,他們很清楚,這是,又一次的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