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守義一言不發的看着眼前整理好的情報，良久後他才輕輕拿起旁邊準備好的熱毛巾狠勁的在臉上擦了一下。
這段時間城内的局勢，即便是他，也有了一些力不從心的感覺，如果不是他這麽多年的積威猶在，又果斷提前了随意擴充，開始精尖化招人，襄城現在的局勢指不定現在是什麽樣子呢。
不過即便如此，他的心底對于這次的成果依然是滿意的，按照情報推算，城内的衆多家族已經快到那個臨界界限了，若是再過一步，有些勢力的壓力已經不是他們仍能忍受下去的。
事實上，城内的局勢早就已經進入了一個小小的爆發期，不時會有某些小一些的勢力消失，而且不同于以往的是，這些消失的勢力，并不會掀起任何風浪。
整座襄城像是一個用巨大的蓋子蓋住的巨桶，裏面的所有動靜統統被壓了下去，沒有任何聲音傳了出來。
不是身處其中的人，很難體會到那種壓抑的氛圍的。更何況，越來越多的勢力已經撐不住了，他們能在襄城中生存，若是全是善類，早就被吞的骨頭都不剩了。
雖然擴編令這段時間成果斐然，但是若要算起來，這群城裏的地頭蛇，若是聯合在了一起，他們才是最強的力量，沒有之一。
隻是現在的損失，距離那條逼迫他們的線還有一絲絲距離，這讓很多大的勢力仍在猶豫，他們雖然已經做好了聯合的準備，但是真正到了這種時候，聯合可不是兩個字就能說清的事情。
他們所需要考慮的事情，不僅僅是私下裏所說的那些聯合抵抗，又或是可以如何減少自己的損失之類的空口白話。
對于他們來說，聯合所需要考慮的事情遠比這個藥複雜太多，從如何解決彼此之間的信任，以及某些人之間早就存在的仇恨，又或是怎麽保證聯合的人裏面沒有内鬼。
這一切都是一個框架，他們所需要做的，便是将這個框架填充完整。但是填充這個框架的代價自然也是需要他們來付出的。
所以在沒有徹底越過那條線之前，他們仍是在沉默着，冷眼觀看着，他們想要看看那位高高在上的守備大人，是不是真的鐵了心，要拿他們所有人開刀了。
事實上，對于他們來說，這道擴編令的下達也是讓他們無法理解的一條命令。若是爲了擴充手中掌握的力量，顯然不需要如此“高調”行事。
襄城守備本就代表着一股極強的力量，本來就不需要用這種手段将自己推上風口浪尖。何況這一道擴編令，演化成現在這樣，簡直可以說是與全城爲敵了。
這也是他們一直忍耐着的原因之一，架在脖子上的套索雖然在慢慢收緊，但是真正到緻命的時刻之前，他們總是不願就這麽直接反抗做那隻出頭鳥的。
不過最關鍵的原因，依然是他們還是猜不透守備大人究竟是準備做什麽。這道将他自己推上所有人對立面的命令，讓城内很多人都迷糊了。
如果說他準備對城内某些勢力下手，想要來一次力量促使的重新洗牌，也犯不着用這麽過激的手段，隻要拉攏幾個大一些的勢力，想要解決什麽問題都是好商量的。
總比現在成爲幾近所有勢力的眼中釘，要好上太多了。況且，這麽一步步将城内的勢力逼到如今的局面，他所付出的可也不少。
别的不說，單單是招收到的那些人的管理，他們如果鬧事的處理，後勤人員的薪俸等等，這些問題可遠比大家坐下來談一談的代價要高的多。
隻是他們不知道的是，在那個無人值守的書房内，被他們中某些人恨不得生生活剝了的守備大人，慢慢消去了臉上的疲累之色，又重新将那份情報從上到下，完完整整看了一遍。
“該是時候開始了……”
有些消瘦的手掌将那張紙湊到了手邊的火燭上，随着火燭輕易的将紙張點燃，火焰焚燒下的顯得有些明暗不定的室内，那雙眼睛，卻有些亮的吓人。
而在慢慢飄飛的餘燼上，隐約可以看到這些字，“溫……地圖……西廠……”
隻是除了他，沒有人會再有機會看到這份情報了。而他這麽長時間的準備，接下來，要上演的是，一幕華麗的戲法！
對于這一切并不太清楚的二小仍是安靜的躺在床上，确認自己真的沒事了以後黃麗便回自己的房間裏，除了有個下人來稍稍收拾了一下，整個屋子一直處于一種寂靜的狀态中。
而二小自己，也沒有什麽改變這一切的意思，他隻是靜靜的躺在那，漫無邊際的回憶着他所能回憶起來的所有的事情。
對于夢裏的場景二小已經記不太清了，雖然并沒有過多長時間，但是二小發現自己想像這個世界的樣子已經越來越困難了。
心劍的感知所看到的世界，慢慢填補了他的認知，而他的夢裏，出現顔色的次數也變少了起來。
對二小來說，他現在很多時候，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回憶。隻有靜下心來，他才能在回憶中，重新找到那個美麗的，顔色豐富而又絢麗的世界。
而正是在這種情況下，腦海裏的心劍才會慢慢沉寂下去。随着時間推移，對于心劍的感知依賴逐漸加深，二小對于這柄本就是自己一部分的心劍也有了幾分别樣的感覺。
心劍的威力毋庸置疑，但是心劍的創造，本來就隻是爲了輔助，以及彌補人的感知的不足，對于殺意或者真氣異動，心劍的能力自然是有所保障的。
但是對于日常生活，心劍的作用，便沒有他對戰鬥所起的作用那般大了，在平日裏，心劍所給二小帶來的視野，正在慢慢侵蝕着二小關于這個世界的印象。
一想到生病時，那黑灰白構成的世界，二小就有些不寒而栗。
“不知道，師傅還有爹娘，大哥他們現在究竟過得怎麽樣了……這個時節，大家應該已經聚在一起了吧，師傅也不知道今年一個人能不能應付過來，那一年從九華下來以後，他一到這種時候，總是會不時皺起眉頭，想來今年冬天又冷了一些，希望收集的柴火夠多吧，不然的話……”
一幕幕在二小的腦海裏慢慢推移，從他這次出來開始，所遇到的一件件事，上九華，再之前的看比武，再之前……
一直到第一次出門，在天長山下，看到的那幾個盜匪。
雖然印象已然不再像當初那般深刻，不過想來，就是那時候情緒波動太大，刺激到心劍的爆發了吧。
那幾個人，二小不太确認，但是按照現在來看，想來應該是死于自己第一次沒有收斂的心劍入體的狀态下吧。
想到這裏，他不禁有些感慨，從當年的那個小小的少年，這些年來，他雖然慢慢将成爲一名劍客的夢想藏了起來。
但是實際上，這些融入他骨子裏的東西，這些他從小就渴望着的事情，怎麽可能那麽輕易的就被自己放棄了呢。
即使真氣過于爆裂，即使不能用劍，隻能用拳劍聊以表意，但是二小的心底，那份對于劍的真誠，又何時改變過。
如果不是這樣，識海裏的那柄心劍，又如何會越來越清晰，雖然近些年，成型的速度越來越慢，但是劍身上的紋路早已在這些時日裏清晰可見了。
想到這裏，二小的思緒突然一頓，如果不是因爲自己失明，他可能很久以後才會将這些東西重新撿起來。
隻是撿起來的時候，他卻比原來離劍客這條路越來越遠了。
這天下瞎子不少，劍客也不少，但是瞎了的劍客，很少。少到二小活這麽大，竟是一個能夠讓他留下印象的名号都沒有記住。
回憶起曾經的那份熱愛，細數這些年自己所遇到的那些人，也不知道他們究竟過得怎樣了……
一直到這個時候，二小這才發現，他究竟已經經曆過了多少事情。對于很多跑江湖的人來說，二小所經曆的這些事情，随便拎出來一件，已經夠他們在酒桌上跟那些剛入江湖的菜鳥們說上一輩子了。
有些感慨的歎了一口氣，二小的心情倒是稍稍好了一些，雖然還是看不見，但是他仍是睜開了眼睛，而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一切有形之物，穿過了時光，回到了最初的時刻，那個他抱着一柄小小的木劍，不肯放開的時候。
對于蔣成來說，他沒有那麽多好回憶的東西，他的經曆很多已經融入了他的身體，比如他身體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疤，比如他即使在一個不怎麽熟悉的地方逃跑，第一時間也能找出一個比較優秀的逃亡路線。
但是，這所有的一切，在背後那群人的追殺上面，似乎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如此想着，蔣成的嘴角不禁瞬過一絲快意。
他本來的計劃是将這些人帶入南城那個吃人的魔窟，但是最近的一次一牆之隔的談話，讓他停下了這個計劃。
不僅僅是那個魔窟，他也沒有把握能帶着自己走出來。更多的原因是，他聽到那群人交流的話語其中的那段暗語，那是守備大人的暗衛。
往年的活計，沒有辦法，他不得不對對城内大多數人物都有着一些了解，而守備大人的暗衛，自然也被包括在了其中。
城内最近的風波，他是知道的，而更關鍵的是，他的那些“朋友”也跟他在聊天的時候，透漏出了某些風聲。
現在城内，那位守備大人，可已經不再是以前那般在襄城内一手遮天了。在襄城裏，早就已經暗流在湧動着。
安靜的抱着兒子，蔣成傾聽着外面慢慢傳來的喧鬧聲，作爲城内的大家族，蘇家的門第可不是這麽簡單便可以闖進來的。
不過當年蘇家大院擴充的時候，他也是其中的一個幫工，哪裏是可以進入的，哪裏不能進入其實對他來說，并沒有那麽難判斷。
事實上，對于他們這一類人來說，最需要的事情，便是足夠快的反應能力。而在修建院子時，一直有參與的他，如果這麽久都不知道那些地方應該會比較難闖入，那他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個無人知曉的陰暗角落了。
當然，這裏隻是蘇家大院的最外圍，防守本就沒有那麽嚴密，想來那些暗衛找到自己已經隻是時間的問題了。
而他了解自己現在的情況，自從剛剛靠在牆上開始，他的腿部已經開始劇烈而小幅度的顫抖了，顯然是這些時日的高強度逃亡，已經榨盡了他所有的精力，他已經再沒有哪怕一絲力氣可以逃跑了。
但是，即使是死，他也要給那位來一下“小小的報複”。
雖然不清楚城内現在詭異的局勢，但是蔣成有着自己的判斷，有“病虎”坐鎮的蘇家，與守備大人的關系，可不像有些人所想像的那般好才是。
至少蔣成很清楚，在現在的情況下，那些暗衛以及跟着他們的人，隻要敢進來，蘇家就絕對不會這麽繼續沉寂下去。
雖然不知道究竟後續究竟會怎樣，但是想來，在蘇家與守備大人重新達成共識之前，其他的那些勢力應該也會有所反應才對。
雖然一直在逃亡中，但是蔣成的反應着實讓人歎爲觀止。他沒有去尋找那些本就與守備大人關系不那麽融洽的勢力，而是選擇了時常與手被大人有往來的蘇府。
他隻相信一句話，天下不會有永遠的朋友，特别是對這些家族來說，這段時間，他們被斷的财路，若不是守備大人的威勢擺在那，城内，早就應該翻天了才是。
蔣成相信自己的判斷，既然已經逃不掉了，他決定爲那位守備大人無人知曉具體目标的謀劃，給稍稍添加進一些其他的東西。
已經被逼上絕路的他，又找回了幾分當年的血性。
想拿我的命？可以，那就等着被濺一身血吧！無生的怒吼之後，蔣成摸着孩子的後輩，緩緩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