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并不是第一次坐船了,但是還是第一次順着水路走了這麽久。
前幾日,他還有心情在甲闆上面站着,看看路過的風景。不過幾日之後,他就已經懶得再去了,再美的景色,總是重複的話,也是會讓人厭倦的。
況且,天氣也逐漸冷了下來,站在船舷旁,若是不運功護住心肺的話,對自己的身體也算是大不利的。
就在這種情況下,二小終是在多朝古都前,停下了腳步。
對于傳聞中最繁華的城市,二小并不是太想去,那位穿着龍袍的在民間的風評可不算好,連帶着二小對他居住的地方都有了一些戒心。
而這裏則不同,這裏足夠繁華,也大到足夠二小去好好看看這個江湖,究竟有着什麽人。
走上碼頭,寬闊的可容幾條馬車并行的道路一路直達城門口,而在二小眼中所見的,這種碼頭并不止這裏一處。
遠看不覺得如何,近處看着那些商船龐大的船體,井然有序的靠在碼頭邊,來來往往的苦哈哈不停的從上往下搬運着貨物。
隻是與二小曾經所見到的那些臉上了無生氣的苦力不同,這些人面色堅毅,與其說是賣力氣,不如說是這算是一份糊口的生計更恰當些。
二小并沒有太過于着急離去,而是順着碼頭慢慢靠近着城門處。
看着一大兩小寬闊的城門以及高大的城牆,雖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還是不免震撼了一下。
純粹由打磨的石塊堆砌的城牆,中間用糯米汁糊住,風吹日曬之下,這座雄城的城牆就自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厚重感。
若是按照那些文人的話來說,應該就是曆史氣息濃厚吧。二小也不知道怎麽恰當的形容,看着那巨大的“襄城”二字,心滿意足的感慨了一番之後,便随着衆人一起入了城。
入城後最重要的自然是要先去找一個可以住下的地方,不同于之前在鳳城,這裏舉目無親,二小也不想與百曉生組織牽扯太過,所以尋找住的地方就很重要了。
這座雄城與他的氣派對應的,還有他的物價。在排除掉那些富麗堂皇的,一看就超過了二小預估的價格的酒家之後,半天才在街角看到一家比較潔淨的酒樓。
觀察了一下,這家酒樓的生意不錯,而且看客人熱情的打招呼的樣子,回頭客不少,至少黑店的可能性要小很多了。
老闆是個和善的中年人,總是笑眯眯的看着進酒樓的客人,對二小的問題也是不厭其煩的一一解答。
在看了一遍房間後,二小終于拍闆先在這住下了,預交了半個月房錢,二小便将行李先丢在了房裏,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倒也不怕被“丢失”了。
日頭才過掉一半,還是可以好好看看這座城裏的人才是。抱着這樣的想法,二小僅僅是草草填了填肚子,便直接出了門。
作爲六朝古都的襄城,不僅意味着這裏出過多少帝王将相,還擁有着濃厚的底蘊和積澱,這讓這裏變得越來越包容。
因爲強大,所以包容。正是出于對于自身的自信,這裏才會吸引了無數人傑一波波的前來定居,不僅僅是文人,還有那些在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同樣也會被這裏吸引住。
這裏不僅僅是一座城池,更是一個五湖四海的大雜燴。
走在路上,有衣衫褴褛者,懶懶的靠在牆邊,前面的破碗裏面銅錢也比其他地方要多幾分;有身披绫羅者,舉手投足之間,自帶一股媚意;有豪氣沖天者,對着旁邊的人許諾着如何如何……
江湖衆生,世間百态,在這裏可窺見一斑。
不僅僅隻有本朝人,二小甚至看到了幾個昆侖奴,純黑的皮膚讓二小吃了一驚,以前在書上看到描述的時候,他還以爲是誇大了。
現在真正見到了,二小才知道原來世上真有如此之黑的人存在。這些昆侖奴在這裏似乎并不在乎外來人的好奇目光,自顧自的用着二小聽不懂的話談笑着遠去。
在城内走着,與二小曾去過的地方最大的不同的是,城内很多地方其實是由橋梁串聯起來的,大大小小的湖泊,與這裏的人似乎恰如其分的融入在了一起。
水面上有行船的人家,有些是做些賣肉的營生,有些隻是爲了讓人可以更好的看一看這座古城。
水面上,不時能看到三三兩兩的船隻劃過,有心高氣傲的讀書人站在船頭,做指點江山的姿态,有幾人相聚小船中,點上一個小火爐,溫上些許酒水,在這種天氣,倒是别有一番風味。
當然,二小是理解不了這其中的風情的。雖然看過很多東西的他,下意識将這些行爲歸入了“高雅”的那一類,不過若是讓他本人去做那些事,他是品不出什麽滋味的。
像是以前被調笑過的那樣,隻不過是牛嚼牡丹罷了。
找了幾個船家,商量了一下價錢,在問過了幾個船工之後,二小也算是對價格有了個底,挑了一個出價比較合理的船夫,包下了半天的行船之後看,二小便直接盤腿坐在了船頭。
船夫在船尾撐着竿,一位約莫而立之年的膚色健康的漢子,不同于那些安安靜靜的撐船的船夫,這位似乎很喜歡和上船的客人聊天。
從二小從何處來,想往何處去,一直聊到自己爲什麽會在這撐船,婆娘如何如何,滿滿的嫌棄的詞,隻是臉上洋溢着的,卻是一種名爲幸福的東西。
船夫姓陳名壯,祖輩就在城内人,隻是家道中落,到他父親那一代,連最後的祖宅都被賣了,不過他倒是沒有抱怨太多,提起來更像是在說别人的故事一般。
二小并沒有聽出他埋怨自己的長輩的意思,隻是說起來的時候,他會帶着一些惋惜,似乎很可惜那個很漂亮的宅子。
一邊行船的時候,陳船夫也會給二小介紹着這附近的那些著名的景色,“小哥兒,雖然不知道你來做嘛,但是看你有這個心到處看看,我建議啊,你就去找找那些夫子廟之類的地方多拜拜,說不得以後孩子一朝就中個大官兒。”
二小隻是笑了一下,倒是沒有接話。陳壯也不惱,他的臉色似乎一直充斥着關于未來的希望,絮絮叨叨的說着。
二小有一搭沒一搭的接着話,他也沒有如何在意。二小回答了,他說的就更起勁些,二小若是不搭理,他一個人說上半天也不是什麽難事。
因爲他這毛病,很多遊學的士子并不太願意坐他的船,無他,嫌他唠叨爾。不過對于其他人來說,聽聽他說話,排解一下行程中無趣的部分,倒也不是什麽壞事。
等二小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兩邊的燈紅酒綠之地的時候,陳壯的聲音又适時的響了起來,“小哥兒,咱這秦淮河,可不是外地随随便便就能看到的。不是我跟你哈大啊,這裏的船夫都知道,這裏的價格貴滴狠。”
有些尴尬的二小沒有發話,他本來還以爲到了什麽繁華的地方,還沒開口就聽到這麽一個有名的地方,“船家,船家,停船吧。”
“好勒。”陳壯将手中的竹竿穩穩的一支,船便在邊岸穩穩當當的停了下來,雖然已進初冬,但是隻穿着短袖短褲的船夫身上隐隐可見的細密的汗珠。
不過陳壯倒是沒有什麽其他的動作,将額頭的汗抹了一下,“客人,這才半天,要不,我退你一部分吧。”
二小看着陳壯的帶着微笑的臉龐,擺了擺手,他現在忙着離開這裏,如果不是不好運功踩水,他隻怕早就跳船了。
這裏的燈紅酒綠可不是他一個雛兒承受的起的地方,直接上岸轉頭往之前的街道走去,二小決定先遠離這裏再說。
隻是一心離開的他,卻沒有注意到一個正在靠近着的行色匆匆的身影。
“嘭!”
來着捂着頭,水汪汪的眼睛瞬間積蓄了一些水汽,“你幹嘛啊?”
雖然像是質問,但是配合上柔柔的語氣,卻聽起來更像是撒嬌一般,讓二小愣了一下,才趕忙答道:“這位姑娘,實在是對不起,沒有看到,還望見諒。”
那女子掃了一眼二小的衣着,倒還算得上潔淨,應該不是什麽壞人,隻是嘴上卻不饒,“一句道歉有用的話,那這個地方就不會發生那麽多事了。啊大,給我撞回來。”
二小嘴角露出了一絲苦笑,最怕遇到的便是這種說書中口中最常見的,刁蠻任性的大小姐,一般來說,對于二小這等**,遇到這些人自然是躲得越遠越好。
但是現在,他卻自己撞了上去。實在是……
抽了抽嘴角,二小看着那女子口中的阿大,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甕聲甕氣的一聲“嗯”讓二小有些頭疼。
這種耿直的護衛,刁蠻的小姐,自己究竟是命犯太歲了還是怎麽了。隻是頭疼歸頭疼,這裏的事情還是需要解決的,畢竟是人家站在那,二小不小心撞了上去。
二小也不是那種不講理之人,但是看着那大漢似乎真的準備“撞”自己一下的時候,二小就有些發愁,他摸不清那個大漢的實力,若是不小心再把人護衛給打傷了,那梁子就結大了。
到時候,二小想安心看一看這些江湖人的想法,估計就得直接泡湯了。
就在他發愁的時候,另一道輕靈的聲音傳了過來,“小妹,你又在惹事了麽。”
“姐,我哪有,明明是這個家夥先撞了我,我隻是讓阿大幫我撞回來而已,哪有惹事,姐你就知道冤枉我,哼!”
眼前的女子嘴上不服氣,不過從閃爍的眼神來看,對那個被稱爲“姐”的人似乎有些懼怕。
二小有些好奇的回頭看去,想看看能降服這般任性的小姐的女子究竟,會是什麽樣。
隻是這一回頭,沒有看到他所想像那種安靜溫雅的長女形象,而是看到了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
“小妹,不要鬧了,我們要回家了。這位俠……”
女子的心思全部放在了小妹的身上,看了小妹确實沒有受傷的時候,這才準備着跟二小打聲招呼緻歉的時候,她的話語就在這時停住了。
似乎,五年前,她也是這般的眼神,純淨不含雜質,會讓自己請她吃飯,卻不在意她究竟幫了自己多大的忙。
如果不是她的話,自己的路,會難走很多吧。眼神慢慢複雜起來了的二小,聲音略微顫抖了一下,“請問……”
隻是他剛開口的時候,對方也同時開口了,“請問……”
同時脫口而出的相同話語,讓兩人都停了下來。
“你先問吧。”
“你先問吧。”
不同的音調,同一句話,小妹則是一臉好奇的看着這兩人,古靈精怪的眼神裏,不知道在思考着什麽東西,隻是嘴角微微揚起的動作,讓熟悉她的人都知道,有人要倒黴了。
并沒有看到旁邊的小妹的神情,兩人再次同時停了下來,隻是這次,兩人臉上都帶上了一絲笑意。
“黃鹂。”
“二小。”
似乎是心有靈犀一般,兩人各自報出了自己的名字,在聽到對方報出了那個名字之後,又對視了一眼,臉上不禁同時堆起了微笑。
“好久不見。”黃鹂擡起頭打量了一下二小,“當時你還沒有比我高多少來着,現在,已經比我高出這麽一截了啊。”
二小習慣性的摸了摸後腦勺,這是他掩飾尴尬最常用的動作,一直沒有改掉,隻是仍是不知道該怎麽接。
好在黃鹂并沒有過于糾結這些東西,而是接着說道:“你的頭發,怎麽變成這樣了?”
“沒什麽事,慢慢會黑回來的。”二小笑的倒是很灑脫,他從未後悔過自己那天所做的選擇,雖然讓師傅也跟着冒了一次險,但是對二小來說,那次選擇是正确的,所以他自己無論承受怎樣的後果,他都不會去抱怨。
看着二小不似作僞的神态,黃鹂也沒有再多問,而是回了一個放心了的笑容,接着問道“你來襄城,是有什麽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