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沒有動作,但是暗裏,袖袍下的暗器已經蓄勢待發了。無論來人其意如何,小心些總是沒有錯的,這也是他這麽多年來能夠安身立命的本能。
隻是還沒等他出手,來者已經直接摘下了這麽多日來從未在外人面前離身的鬥笠,“唐大哥,這又是鬧得哪一出啊?”
随着趕來的人慢慢變多,場中的局面也開始變得有些混亂了起來,先來的那些勢力,自然知道該先對付誰才能獲得最大的利益。
可是,随着人馬一起趕到的,還有那些聽聞了消息,召集人手慢了一步所以來遲了的勢力,而他們,在被場中的混戰波及了的時候,可不知道手裏的刀,該砍向哪一邊爲好。
事實上,他們的參與,不僅将這場混戰的局面變得複雜,更加重要的是,他們與場中的兩方都不是一個陣營的,準确的說,他們是各自爲戰的。
而這,将會造成非常富有戲劇性的一幕。前一刻還在幫你砍倒了血刀會的同道,你以爲他是自己這一方的,沒想到下一刻他手中的刀就已經從你不設防的背後插了進去。
而你,隻能回頭,用最後一次,不甘心與疑惑并雜的眼神,看向那個本來應該是自己這一方的人卻向自己動起了手的人。
這并不是個例,而随着參與的人越來越多,有些僅僅是在場邊觀察的勢力漸漸都被拖下了水。
有些是因爲被誤傷,比如站在路口的漢劍門,他們僅僅是因爲位置不好,被擴大的戰團包了進去,就不得不陷入了被四面圍攻的境地。
有些是因爲看着自家兄弟幫派吃了虧,而又沒多加思考的。這年頭,哪個幫派能沒有幾個“朋友”,遠交近攻的計策你問起來他們是不懂的,但是實際執行的,基本都是這樣的對外策略。
而看着自己的“朋友”吃了虧,熱血一上頭,自然就沖了進去。沖進去之後,他們周圍有沒有特定的标記,哪能分得清是敵是友,爲了自保,那就隻剩下了一個選擇,向旁邊的人遞出自己手中的長劍。
當局面發展到這一地步的時候,這裏的局勢已經發展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了。
整座鳳城,陷入了詭異的局面内。除了小魚兩三隻,和安心坐于高堂之上吳知府以外,就連已經獲得了地圖碎片的幾大勢力,都因爲各種原因被牽扯了進來。
血刀杜健已然不像最開始那般勇猛了,在身上沾滿了無數不知何人的血迹,他終于也開始喘起氣來。
在興奮與狂躁的鼓動下,鮮血帶來的沖動讓他硬生生砍出了一條道路來,隻是很可惜,随着圍上來的人越來越多,他看着四周那些陌生的面孔,想要揮刀,氣力,卻沒有那麽足了。
身爲血刀會的首領,杜健的實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的,而在他前進的路上那一地的屍體便是最好的明證。
但是,即使是他,也在人潮中逐漸變得寸步難行起來。
沒有人可以認清所有的人,除了自己的幫派,還能有些印象,加上一些衣着的特意或者某些标志,倒也不至于對自家幫派的下了毒手。
但是,對于本來談好的結盟,在後續參與的勢力加入進來以後,本來大一些的勢力對小一些的勢力的兩方之戰的局面就開始起了變化。
兩方,三方,四方……
每多出一個勢力的參與,場上的局面就變得更複雜一分,而在場面複雜化後,這場混戰,将變得更加難以制止。
更可況,也很少有人會想到制止這件事來,鮮血跳動起來的情緒,可沒那麽簡單就能壓下去的。
上一秒與你并肩作戰的同胞,也許僅僅是偶爾一起運送貨物時打過幾次招呼,你對他的印象并不太深刻,可是下一秒他在你面前倒下了。
這樣的事情,這樣的局面,如果有人讓你停手,你會停下麽。
答案是,不會,因爲,這裏是,江湖。
這裏你可以不遵守世俗所有的規矩,不遵守世俗的律法,江湖人并不興讀書人的那一套,即使是在崇文的鳳城,江湖人依然沒有忘記那份屬于自己的規矩。
随着鮮血逐漸流失,杜健感覺有些累了,揮刀的動作雖然沒有什麽變化,這麽多年的毫不放松的苦練讓他即使在如此勞累的情況下動作依然沒有一絲變形。
但是,他累了。因爲體力消耗,因爲他的傷勢,因爲孤軍深入,入眼皆敵……
他的刀法依然淩厲,他的血刀依舊緻命。但是他出手的力氣,卻在慢慢便若,本來隻需要一刀便可解決的敵人,現在可能需要再補上一刀,因爲上一刀劃開的傷口并不足夠緻命了。
即使是在血刀會的下屬們拼死護佑下,他身上的傷口依然在不可避免的增加着,而更讓他無力的是,身邊的人也越來越少了。
而他們的臉上,也不複最初的那般勇猛的神情,放眼望去,多是疲累之像。
是啊,都累了,連自己都累了,何況他們呢……
明明是身處混戰的最中心地點,他卻突然沒有了最開始那種一往無前的氣勢了,所見所感讓他揮刀的動作不可避免的變得越來越慢。
而體力的流失,讓他面對攻過來的對手開始變得左支右绌。
他今天過來,是爲了那份地圖碎片,也是爲了能夠重振血刀會當年的威名,他從來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陷入這種稱爲絕境也毫不過分的境地。
“真的很累啊。”
往日沒有感覺的秋風,在一刻突然變得有些刺骨了起來,前面遞過來的這一刀,怎滴看起來如此之慢。
可是,自己好像已經沒有力氣再去阻擋了。
血刀杜健,血刀會會主,在鳳城也是一個能令小二止啼的人物,卻在這場混戰裏,不知究竟倒于誰的手下。
而他的死,也并沒有讓這裏混亂的戰局,明朗一些。除了讓身邊的那些血刀會剩餘的精銳強行打起精神,發狂般對身邊的人下起了重手,而引起更爲劇烈的反擊爲。
沒有多少人注意到這個可以算的上鳳城的“大人物”的隕落,這種環境下,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已然極爲難得,至于遠處死了人,死了多少,死的是誰,實在是沒有心情去關心的。
而稍遠一些的地方,杜英正又一掌逼退了眼前的敵手,看着那片紅色慢慢被吞噬,他不免生出了幾分兔死狐悲之感。
雖然本來幾個勢力之間并不太對付,這次聯手也隻是爲了将地圖先搶到手。若是計劃成功了,他們三個勢力說不得還要打破頭。
但是畢竟三個勢力現在還是聯合的,對于杜健的倒下,他也是心有戚戚。畢竟同爲鳳城内的一員,平日裏擡頭不見低頭見,真正見到了這個也算是名震一時的人物的離去,讓他不禁對自己的未來也悲觀了起來。
那些被他擊倒的人,身上的掌印再也沒最初時那麽明顯了,他曾爲之自傲的章法,在這種程度的混戰裏,終是占不到太大的便宜。
若不是自己沖的比血刀會的人慢一些,自家人都跟在身邊,恐怕過不了過久,自己也會落得和杜健一個下場吧。
這樣想來,他心中不可抑制的多滋生了一份恐懼,往身後的幫内精英那邊又多靠近了内層一些,仿佛這樣會更安全一些。
而對場内更多的人來說,這些其實都沒什麽意義,不斷地生力軍的加入,讓這裏的人,并沒有什麽停歇的機會。
至于最内層的那些人,大抵是見不到什麽希望了的。隻能絕望着将自己身邊的陌生面孔一個個砍倒,隻是爲了能讓自己多撐那麽一會兒。
人命,有時候很值錢,有時候,很不值錢。甚至不值到取走你性命的那個人正在一心提防着身旁的襲擊,用心考慮着究竟如何能活下去,對于剛剛究竟是誰死在了自己手裏,他們是無暇顧及的。
而呈現在最後到來的人眼力的,便是眼前這如同地獄一般的場景,似乎每個人都是敵人,似乎這場血戰永遠不會停下。
無數人精疲力盡卻仍擠出最後一點力氣,想要多活一段時間。每一刻都有人倒下,血腥味,慘叫聲,獰笑聲……
其他人的死活,對于唐笑笑來說,并不是一件多麽重要的事情,對于他來說,重要的人或物,總歸隻有那麽幾樣。
除此之外,哪怕洪水滔天,又與他何幹。
而在在意的那些裏,當然包括了這個曾與自己相處過一段時間的少年,而謝花當年的評價更是讓他對這個少年記憶猶新:“他對劍的熱愛,比你我所想像的更甚。”
隻是光陰似箭,本來隻是聽謝花後來說過幾次的孩子,真正走到自己面前的時候,他才發現,二小與記憶中的那個少年,真的是不一樣了。
不僅僅是外表,體型上面的變化,更多的是,從當年的毛毛躁躁,喜歡跟着自己和謝花屁股後面,詢問着兩人闖蕩江湖的過往時的那種向往,到了現在這般,入眼的,是冷靜,自制,無言中便給人一種穩重的感覺。
說實話,一個剛過及冠之齡的青年,用穩重這個詞并不太适合,可是二小給他的感覺,讓唐笑笑實在找不到其他更好的詞來形容了。
來者緩緩露出了一個不含雜質的笑容,“唐大哥,好久不見。”
唐笑笑不禁放松了些,忍不住有些感慨道:“确實好久不見,當年的毛頭小子,現在居然已經長這麽大了啊。對了,謝花呢?他難道裝那個黑袍客裝上瘾了?”
隻是這短短的一瞬,唐笑笑瞬間理清了黑袍客以及這個組織與自己所有的聯系,現有的疑問是解開了,但是更多的問題随之浮現了,這些動作,似乎不太像謝花的風格。
如果他會用這樣的方式來救自己的話,他就不會有那個稱号了,他叫“心意劍”,而不是别的什麽,自然有他的原因。
二小則是一愣,緩了幾息才答道:“謝大哥在不生死相搏的情況下,與我平手,沈姐要生了,所以我來了。”
二小的回答盡量省去了很多的東西,他不知道唐大哥對謝大哥沒有來的行爲究竟能體諒幾分,但是他必須得把這一切清清楚楚的說出來。
唐笑笑則是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二小,他并不是太在乎謝花沒有來這件事,他當初就沒報着會有人來救自己的希望。
但是對于二小口中的這一番話,即使是他,也緩了好幾息,才處理完了所有的信息。
“你是說,你是一個人來的?”
“是。”
“黑袍客,是你?”
“是。”
……
幹脆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的回答,讓面對生死困境,也沒有大的情緒波動的唐笑笑,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将自己心地所有的震撼壓了下去。
沒有問出你究竟怎麽做到的這一系列問題,他正在将情報裏的黑袍客與眼前這個青年的形象對應起來,隻是,這實在不是一項可以輕易完成的任務。
緩緩的将自己腦海裏的雜念壓了下去,唐笑笑放棄了思考如何将這兩者聯系到一起。自己當年,雖然已經在闖蕩江湖了,但是好像也沒有鬧到這種地步吧。
不提他如何一個人将毒人救下來,單說那些被他打上去的幫派,這可不是一個兩個的偶然事件,即使是他,當年想要做到這一點着實是太困難了些。
神色複雜的又将二小從上到下的掃視了一眼,唐笑笑緩緩張開了嘴,隻是嘴巴開合了兩次,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似乎問什麽,都沒有什麽太大的必要了,眼前這個少年,應該不需要自己的指教了才是,他應該有着自己想法了。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也正是在這種時候,他才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了江湖的那種朝氣,青年一輩,終會向着他與謝花當年一般,走出自己的道路。
從複雜,震驚,猶疑,再到現在的欣慰,沒有過去多久的時間内,隻怕連唐笑笑自己都說不清自己的心底究竟走過了多少種想法。
OS:昨天挂了3瓶以爲好了,今天撐不住,去醫院結果又挂了5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