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糟糕的事情是,那邊擺明了不參與态度的官兵,誰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突然殺進來。
畢竟,先是他們封鎖了道路,接着才有突然到來的襲擊。隻要是個智商正常的人,肯定都會想到兩者之間必然會有某種關系。
隻是這麽一來,加上那些躲藏在暗地裏準備出手的那些人,隻怕,沒有多少人能活着離開這裏了。
二小并沒有直接沖進去,還沒到需要他直接強闖的地步。他确實還年輕,卻已經不會再像以前那樣橫沖直撞了。
如果有需要,他仍會沖進去,就像在九華劍派所做的一樣。從小到大,他所信奉的,那些逐漸被他當做人生信條的道理,并沒有一條是讓他面對危險就轉身逃走的。
他自己并未察覺,随着自身實力的提高,他再不會被吓得不敢動彈了。那些血腥的畫面,逐漸變的不那麽難以接受起來,對他來說,已經沒有那麽多需要他去躲避的事情了。
雨逐漸大了起來,周圍屋頂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出了一些黑色的身影,沒有人貿然上前,大家都在觀望着,等待着。
守刀咬牙用右手将左邊空蕩蕩的袖管那個結拉的更緊了些,他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有過這種體驗了,這種宛如絕境的時刻,似乎還是當年他剛闖蕩江湖時才會遇到的。
西廠十人的兇名慢慢流遍江湖的時候,他已經沒有了當年的那種危機感。而現在,江湖狠狠的扇了他一巴掌,告訴他,其實,所謂的西廠十人,并沒有他想象中那般大的威懾力。
事實上,影所說的最壞的打算,他本來并沒有記住太多,因爲他覺得這些藏在陰暗中手,不敢伸出他們的爪子的。
可是,看着旁邊稀稀落落的隊伍,沒有身上不帶傷的,即使是他,左邊的胳膊也在圍攻中爲了殺出活路來的時候,被後面遞出來的刀子直接砍了下去。
那個死士藏在一衆包圍的人中,并沒有表現出多少與旁邊的人的不同,但是就在他放松了一絲絲警惕,準備直接沖出去的時候,那一刀直接斷送了他的妄想。
突圍變成了苦戰,身邊的人手越來越少,每個人身上傷勢或多或少都加重了些,而最麻煩的事,他們不知道那些堵在路口的衙役會不會給他們放行。
大概唯一能慶幸的是,背後的那些人終究無法調來官兵直接對他們進行清洗吧。
“其實,區别也就是死的快,或者死的慢而已吧。”在心裏默念着,守刀又掃了一眼附近不遠處,拳劍師的手下,拳劍師本人并沒有出現,這讓他有些惱火。
不然他們聯手的話,也不能說是完全沒有機會的。現在這個局面,一衆傷兵,走完前面一小段路,就得面對那些官府的人了。
他們倒不是多在乎那些衙役,廠公大人會擺平所有的事後問題。可是,問題是他們若是想強闖出去,和衙役們交戰的時候,背後再被那些剛剛纏鬥後退下去的豺狼狠狠咬上一口。
那是會,要命的。
而被他所念叨着的拳劍師,正在自己居住的院落裏,趁着時間點的差異,他做出了與影一般無二的選擇,先行換裝逃了出來。
他的預感又救了他一次,他知道西廠這麽多年養成威名後,這樣完全看不起江湖的作風遲早會吃虧的。
這一次,如果不是硬要留下來硬拼,而是分批潛走,哪會變成如今的模樣。
他不知道影的計劃就是用這樣強硬的态度表明帶着地圖的人還在城内,他隻是覺得這些人都太愚蠢,在過往的風光裏迷失了自己。
僅僅是傳出去了一個小消息,就讓他安然從這個漩渦裏抽身了出來。況且,那個消息,并不完整。
“當他們知道那個人,是一人可滅城的毒,臨死之前的表情一定會很精彩吧。”
正是因爲看的起毒,所以他才會給毒制造一點“小麻煩”,畢竟,誰讓他們同爲十人這麽多年呢。
“不用謝我,好好享受吧,這美麗的火焰。”在大雨中,拳劍師盤坐于屋頂,看着遠處的火光,豪放的笑聲慢慢傳了出去。
在某些奇妙的誤會裏,毒人仍是自顧自的前行着,毒功對他的侵蝕已經嚴重影響了他的行動能力,他從原來的緩步前行,已經逐漸發展到需要扶着牆才能繼續行動了。
不過,還好,他所選的街道,在大雨落下的時候,已經沒有幾個人了。況且,他也不在乎,是不是殺錯了人。
“最先消失的,是視力嗎……”毒的嘴唇顫抖着,半天才發出幾聲意義不明的聲調,顫顫巍巍的從懷裏摸出了一個小藥包,送了幾次才将藥包送到了嘴裏。
沒有撕開,而是直接開始帶着外面的紙包一起咀嚼,然後直接咽了下去。
随着特制的藥下肚,顫抖被稍微遏制了一些,雖然視力沒有恢複,不過好歹算是沒有喪失行動能力。
微不可查的歎息了一聲,這預料中的一天到來了,卻總歸是沒那麽好受的。而且,惡化的速度比他所想像的要更快。
他原本預計是到明天早上才會失明,可是現實告訴他,他可能挺不過今天了。
“咔擦!”
在他喘息的時候,一股強大的力道直接從他的前胸穿了進來,而他剛剛恢複一些的力氣,全部順着那力道來得方向,揮了出去。
胸口的骨頭斷了兩根,似乎是傷到内髒了,嘴裏的血腥味慢慢湧了上來,剛才他的真氣應該打入了對方的體内,隻是不知道有沒有起效果。
“閣下便是十人之一的毒吧,在下眼拙,竟然第一時間沒有認出來,隻是看閣下這樣子,似乎和這個名号不太相符。”
這個聲音很陌生,但是聲音從中氣十足慢慢變得有些弱了,他換氣的速度在加快。
毒露出了被鮮血染紅的牙齒,臉上的笑容顯得有些妖異,這個身軀柔弱的男子,并沒有理會對面的挑釁,而是默數着:“五,四,三,二,一!”
“撲通!”
重物砸入路邊的水坑,濺起陣陣水花。
搖了搖頭,毒咳嗽了兩聲,将嘴角的血迹擦了一下,“别藏着了,霸刀門的人,你們的刀意若是這麽容易能藏住,那就不叫霸刀了。”
而在毒人對面的民居内,一個面色陰沉的男子看着路邊倒下的人的樣子,臉色更難看了,那個蠢貨什麽都沒試探出來,連自己中毒都沒察覺到,直接被毒性侵入肺腑,最後還是得靠自己。
“剛剛那人是,七海拳的獨苗吧,我倒是研究過你們這些被聯名通緝的人的資料,隻是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們。”
“我們能入十人之毒的法眼,倒是我等的榮幸啊!”
男子的話語有些陰陽怪氣,顯然有些忌憚毒那看不見摸不着的用毒手段,但是又不願直接離開。
“我有些好奇,你憑什麽認爲,他會中毒,你就不會呢?是因爲下雨,你覺得毒氣過不去嗎,還是你自信比旁邊那個倒下的人要強上太多?”
“那是自……”面色陰沉的男子突然停下了說話聲,封閉住了五息,面色漲紅的開始試圖取出體内的毒性。
半盞茶功夫後,地面上隻剩了兩具屍體證明着這裏曾發生過什麽,而其他的痕迹,早已被雨水沖刷的幹幹淨淨。
“本來以爲來的會是惡狼,沒想到是被馴養久了的寵物而已,一直封閉無息說不定真的能耗死自己,隻是非要學那些正派人物扯上一通沒有意義的話語。”
又搖了搖頭,他不知道自己是多少次失望了,隻是越接近離開這個世界,他越對這些人覺得遺憾,因爲他們本可以好好的活着,而不是像自己這種半腳踏入鬼門關的人,需要苦苦掙紮才能多活一小會。
扶着牆,靠着有些遲鈍的觸感,毒順着記憶中的方向繼續向前挪去,他想看看,再多感受一下,活着的感覺。
戰鬥已經陷入了白熱化,那些人顯然不想他們通過這最後一段路,雖然這裏所有的西廠的人已經被聚集在了一起,可是面前橫七豎八的屍體沒有半分能讓對面的停下瘋狂的行動的意思。
了解自己的處境後,戰鬥已經從拼鬥變爲死鬥了。雙方都是抱着死志沖殺在了一起,刀砍到了骨頭,拔不出來,就幹脆用拳腳,拳頭揮不動,就用身體撞,用最後一點力氣去沖。
更有甚者,如同野獸一般互相撕咬。空氣中彌漫着的,是血液的腥味,和已經失去理智的狂躁。
火光遠不如最開始那般大了,但是拼殺的血腥程度卻遠超最初,青石鋪就的路面上,雨水混雜着并不那麽鮮豔的紅色慢慢向遠處流去。
雖然雨一直下着,卻沒法将地面的血迹沖刷幹淨,總會有人倒下,然後身上失去控制的傷口瞬間将附近落下的雨水染上一層紅色。
地頭蛇豢養的惡犬,用他們的獠牙狠狠的撕下一塊又一塊血肉,讓西廠在這裏的行動越來越艱難,越來越沒有力氣。
守刀已經沒有了再喊話的力氣,他隻是機械性的揮刀,再揮刀。槍已經倒下了,拳劍師依然沒有出現,影不知道去了哪裏。至于毒,也不知道也有沒有成功帶着地圖離開。
“這麽多年,終于是要死在這裏了嗎……”一直到這個時候,一直被壓抑住的想法終于完整的浮現在腦海裏。
死這個字,第一次這麽直白的出現他的心中。而他,已經沒有力量再去逃走了。況且,手下的人死了這麽多,放棄他們一個人跑掉……
想象了一下重傷的自己沒人幫住,死在西廠的某個黑暗的角落的樣子,着實太慘了些。而且,畢竟,總得對得住守刀這個名号。
這最後一次任務,總得守住才是。
守刀的心思逐漸離開了眼前的戰鬥,而是慢慢回想起了這些人自己所經曆過的那些事情,想起了那些跟自己一般喜歡用刀的年輕人,雖然木讷了些,但是總歸比旁人要聽話的多。
而他們,基本都已經在這裏倒下了。
“唔。”一陣劇痛,将守刀從難得的分神中拉了回來,一刀劈了過去,将那個襲擊者擊退了幾步,他本是準備一刀結果了他的,但是事不遂人願,僅僅是逼退了對方而已。
苦戰了這麽久,他是人,這麽重的傷,已經極大的消耗了他的精力,現在的他,僅僅是靠着那一口氣一直在撐着而已。
顯然,他的對手們并沒有什麽講究江湖道義之類的情懷,看出他已經開始頹下去的勢頭,瞬間幾人同時攻了過來。
這一次,他沒能躲開。
兩把劍直直貫穿了他的胸膛,抽出,鮮血瞬間從傷口處噴了出來,也将他揮刀的動作定格住了。那最後一刀,終究還是沒有揮出來。
守刀,繼槍之後,終究還是倒下了,沒人知道生命的最後一刻,那次出神他究竟想到了什麽。
這場戰鬥并沒有結束,他倒下了也沒有延緩半絲對方的腳步,現在這種時候,已經沒人會在意自己殺了多少人,殺了誰。
隻要有人還站着,還能戰鬥,這場圍攻就遠沒有結束。
那些衙役們一直守在路口,托那些惡犬的福,他們本以爲自己也要參與血戰,可現在的現實是,他們所做的,更像是善後才對。
小捕快看着裏面的喊殺聲,和那些逐漸瘋狂起來的戰鬥方式,不禁覺得有些畏懼,他還沒适應這種本來隻存在于他想象中的戰鬥。
劇烈的血腥味甚至刺激到了他的感官,他覺得自己有些想吐。
老捕頭看着小捕快蒼白的臉色,并沒有多說什麽,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堅持住,便繼續警惕的看向周圍。
裏面的人是被圍住了,可是沒人知道,外面還有沒人會有想法,又或是裏面被圍的人的同夥有沒有人是在外面的。
想要好好的活下去,這些事情都是必須要考慮到的。如果沒有這份心思,在這種局面裏,是活不了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