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這個時間段并不是吃飯的高峰期,所以點的酒菜很快就全部擺了上來。
說起來,這個演武,九華得了什麽好處不敢說,這些平日在山腳下做生意的商販倒是賺了盆滿缽盈,特别是這等開酒樓的。
現在又不同于平日,臨近盛會,聚集在此的人這麽多,而出門在外,總是會出手闊綽些。況且,九華劍派對于自家山門下的這些生意人總算是多有照顧,所以也不用太擔心有人吃霸王餐。
這些開店的主人家的日子好了,連帶着店裏的跑堂的都帶着股不同尋常的熱乎勁,那種精氣神在一般地方着實是不多見的。
不過師徒二人隻是稍稍覺得有些詫異,倒也沒有多想,他們自己的問題還沒談完,還沒那麽多精力去關注這些店家的心理狀态。
李道長要的是店家自釀的酒,酒水稍稍有些渾,不過看李道長抿了一口便砸吧了幾下嘴巴的樣子,這酒應該還是比較讓他滿意的。
二小看到他這樣子就有點哭笑不得了,以前還不怎麽覺得,隻是随着長大覺得師傅好像挺厲害的,現在談到關于真武,關于師傅的一切似乎都變得神秘起來的時候,卻看到他很滿意的喝着這種劣酒。
也不能說是劣酒就不能喝,但是總覺得跟小說裏的那些江湖人,形象差的有些遠了。作爲一個厲害角色,即使不能天天瓊漿玉液,但是總得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吧。
但是看着師傅小口抿着劣酒,估摸着是釀的度數有些高,經常看他砸吧幾下嘴,二小實在無法将他與真武這個江湖正道第一大派聯系起來啊!
“二小,要不你也喝點?”
說來也奇,二小明明看着他一口一口的抿,但是這一會功夫一壇酒便去掉了小半壇子,而且估摸着幾杯酒下肚了,人也就放松下來了,倒沒有剛剛在路上那種沉重感了。
不過二小可不打算陪他喝,上次陪酒醒來後的痛感可沒那麽容易忘掉,“不了,你自己喝吧。說實話,師傅,你這個樣子,跟我想象中的前輩高人形象,沾不上一點邊。”
李道長也不在乎二小有些嫌棄的眼神,“啥?前輩高人?天天裝的仙風道骨的那種?我就是看不慣派裏的那些前輩,所以帶着墨玉劍就下了山。”
“再說了,你小子翅膀硬了啊,剛剛還在跟師傅師徒情深,現在又開始損起我來了?”
“别介,我就這麽一提,不過您老是不是注意點形象,這個酒我看着都有些滲的慌,不能喝點稍微好點的麽?”
“你個混小子懂甚?就是這酒啊。”李道長又砸吧了幾聲,也幸好現在吃飯的幾乎沒有,不然二小都有種想把臉埋下去的沖動了。
不過這麽一打岔,徒弟“損”師傅,師傅“倚老賣老”頂回去,倒是把先前的氣氛給破開了,師徒二人的交流也不再像剛開始那樣彌漫着負面情緒。
“來,你聽着師傅接着跟你講,當年我可是江湖有名的俠客,說出去,誰不知道真武有個出了名的人才,叫李淳罡。”
話匣子既然打開了,二小又恢複了日常跟師傅插科打诨的交流方式,一聽到這話,雖然想要聽聽關于墨玉劍的故事,但是還是沒忍住頂了回去,“是是是,都知道一個出了名的喜歡喝劣酒的學劍的,還把劍丢了。哦,我記得這段你講過,丢劍是因爲……因爲什麽來着?”
提起這個話茬,二小突然想起來很久以前,師傅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當時好像是自己問師傅幹嘛天天拿個拂塵,怎麽看其他道士都是配劍的。師傅當時解釋的原因,似乎因爲時間過于久遠的原因,盡是沒有了印象。
李道長沒有搭理二小,而是一飲而盡後,慢慢回憶起了那個屬于他的江湖。
年少無知,所以無畏。雖說師承并非真武正統,但是李淳罡依然是以真武弟子自居,畢竟他的師傅無門無派,更是教會了凝聚心劍和劍訣心法之後,便直接撂挑子不管了。
有了心劍的基礎,可以達到人劍合一狀态的他很快在真武嶄露頭角,幾次下山也算是爲真武揚了一波名,而後更是主動将偶然所得的一部功法上交給了門派,那部功法叫《七星歸命訣》……
立下大功的他理所當然接受了門派的賜予,天下名劍之墨玉。但是,寶劍通靈,人會選擇配劍,劍也會選擇合适的主人。
而李淳罡,隻是因爲擁有心劍的關系,可以使用而已,也僅僅是可以使用而已。但是當時他的并不知道,墨玉劍還有個名字,叫幻劍。
年輕氣盛,修煉有成,受到同門敬重,長輩喜愛。他的生活本該是順風順水的,但是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主動去挑戰江湖有名的魔頭。
血戰之後,雖然慘勝了,但是因爲受傷過重心劍也陷了沉眠。而沒有了心劍的安撫,墨玉劍的劍靈瞬間開始了反噬。
墨玉劍所營造的幻境最大的特點,便是以陷入幻境者自身的意識爲根基,逐步開始引導中招者追逐執念而死。
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頭發都已經白了不少。而江湖上已經很久沒有流傳過有個叫李淳罡的人的消息了,隻是偶爾會有人提起一個傳說:“有個拿着綠色長劍的怪人,四處闖蕩,雖然渾渾噩噩,但是實力卻十分高強,等閑之人盡然近不了身。”
他本想過返回門派,但是那些長老卻拒絕承認他便是李淳罡。也就是那時候,他才知道,自己被影響那些年,已然成了正邪兩道統統得而誅之的魔頭。
雖然師傅并沒有明說執念是什麽,也沒有說怎麽就變成魔頭了,但是二小依然心有戚戚。況且,師傅看上去這麽多年過去,已經放下了,甚至可以把這些當做談資說給自己聽。
但是二小明白,所謂至痛,大概莫過于自己變成了自己最厭惡的那種樣子把。畢竟與自己失去了夢想不同,師傅所丢掉的,是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