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沉,高仁背着手站在錢塘江畔的一處絕頂之上,俯瞰滔滔江水東流去,給陳近南留下一個深不可測的背影。
當他轉過身來,陳近南微微移開直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産生一種卑微之感。
仙凡之别,實難逾越。
剛剛那婦人帶他飛躍大山大河,實在不是人間手段。
想起那撲朔迷離、隻言片語的仙家故事,立刻便知道,眼前之人,以及不遠處那婦人,俱都是傳說中的“仙”。
“平生不識陳近南,縱稱英雄也枉然。陳總舵主,幸會!”
天地會總舵主,洪門總瓢把子,國姓爺鄭成功的軍師,陳近南聽到高仁開口,終于一股英雄氣從胸中升起,剛剛那種卑微一掃而空,看着高仁,隻見是一少年人,但卻有種出塵升仙之相。
好個仙家少年。
“不敢當,隻是江湖人擡愛,給的謬贊之語,當不得真。不知仙師喚我前來,所爲何事?”
家國破滅,複國無望,齊魯三英出世覓仙緣,但他陳近南不羨仙,平生唯一心願,便是反清複明,還中原正統,不忍華夏祗辱于蠻夷之手,讓這大好天下盡皆傾頹。
這便是陳近南。
高仁看着他不卑不亢的氣度,與李甯相比,他的意志更堅定。
但卻不是修道的天賦,因爲他太執着了。
高仁擡手之間,引動星光。
緊接着,就見到那如雪白星月之光瞬間化作了千萬條細細的絲線,刹那之間向着周圍蔓延,那千萬條細細的雪白細線,竟是在短短的瞬間就在夜空中勾勒出來了無數立體的圖案,有石、樹、有峰、有水、有城市、有高山!
雖然袖珍卻是栩栩如生!
不過幾個呼吸之間,那千萬條星光便勾勒出了一丈餘的杭州輿圖。
那些袖珍的景物都是玲珑浮凸,甚至是連西湖畔的雷峰塔也是表示了出來。
“江山如畫……”
高仁手一揮,這副畫卷鋪展開來,越來越大,越來越遠,整個九州的山巒、河流、湖泊、城鎮,盡數展現在夜空之下。
看着浩瀚江山,無垠山河,高仁指點其間,平淡地說道:“我輩修道人,不染紅塵,如若深陷,必有業力加身,這無數年來的修行可就付之東流,淪落凡塵。更有三界六難,天道降下雷劫來劈,度不過,便成飛灰。所以,你也不用怪我等在山河破碎之時,眼睜睜看着這人間沉淪。”
鄭八姑深皺着眉頭,她有種不好之感:難倒公子要行反清複明之事,這……這……可是逆天而行,不要說今後飛升仙界,便是地仙,也是劫難重重……
“仙凡有别,仙人不入凡塵,陳近南從未奢求會有仙人相助……”
陳近南看着這仙家手段,着實驚訝萬分,實在猶如夢幻,這種實力,如若……唉!這些化外之人,如何會沾染紅塵業力。
他們求的是仙!
而我求的又是什麽?
“我願舍去千年功德,爲人間謀劃一場,你陳近南可願接下此等重任?”
高仁語不驚人死不休,鄭八姑頓時便拜服在地,高聲道:“公子,不可……萬萬不可啊!千年功德,那是金仙果位,再不濟,也是天仙。何苦浪費在這人間,人間天道運轉,皆有定數,我輩修道人,早就脫離了凡塵……公子!公子!三思啊!”
陳近南懵逼的看着這對主仆,作爲江湖老手,這一幕實在太像矯揉造作的演戲了。
但是,他們這些仙道中人,如此裝給自己看,又有何用?
自己,終究隻是個江湖人。
在這些仙門中人的眼中,大概就如蝼蟻吧!
難倒……他說的是真的?
舍去千年功德,爲人間謀劃一場!
收斂心神,陳近南施了一禮,不知道這功德對修行的重要性,疑惑道:“不知仙人叫我做什麽?反清複明,是我天地會重任,便是仙人不舍去功德,我陳近南也以畢生時間去覆滅清狗,九死不悔!”
“反清複明?你真以爲天地會能夠做到嗎?”高仁直視着陳近南,緩步走近:“不過是鏡花水月,最終是旁人口中的談資。清12帝,享國268年,這就是天道,你逆得了?”
“啊……”
陳近南咬了咬牙,沉聲道:“你如何知曉?休得騙我……”
“先天易術、占蔔推算,隻要你在此中得道,便能前知五百年,後曉五百年。”
“這九州江山,真的爲清狗執掌268年?”陳近南有些失魂落魄,然後那雙看似平淡但堅毅的眼睛看着高仁:“仙人,你真的能夠逆了這天?”
“不是我來逆天,我還沒那麽大的胸懷,将一切奉獻給這人間,最後身死道消,化爲灰燼。天機我可洩露給你,至于如何去做,就看你願不願意去做!”
高仁揮手拂去了九州星光輿圖,看着陷入沉思的陳近南,說道:“我叫高仁,仁義的仁。你若願意,我收你爲徒,傳授你真正的武道,但你若真心懷人間,這仙道你沾不得,我也不會傳你。”
“爲什麽是我?”陳近南擡起眼皮,直視着高仁的雙眸。
“因爲你是陳近南!别人反清複明,爲錢,爲女人,爲權利,但你是嗎?”高仁一副高深莫測的笑容。
然後取出一本秘籍。
上書“九陰真經”四字。
這是高仁于“天龍”世界,彙聚無數武道高手編撰出的武功集大成秘籍。
内力,拳掌,刀劍,無所不是最頂尖的,包羅萬象,幾乎盡于将天下武學都包攬其中。
看着浮空懸于自己面前的秘籍,陳近南接過緩緩翻開,他本是江湖上能排進前十的高手,眼力不差,這一看便知這本“九陰真經”乃是精深至極的絕學,他的凝血神爪與之相比,大概排不上号。
仙家手段使出來了,武林秘籍也看了。
陳近南雖然還不知道這對主仆究竟是什麽人,但心中卻是信了九分。
一個得道仙人,難倒會花時間來消遣自己?
“仙師在上,陳近南敢問一句,這反清複明……”
“反清,但卻不必複明。大明氣運已經沒了,你複不了!”高仁打斷了他的話,說道:“或許,我可以傳你什麽是紅色革命……這個暫且不提,今日你需知道,這天道運轉,我雖然有心逆天而行,斷清朝兩百餘年的國運,但整個修行界,卻是不能容忍這等大逆不道之事發生,必要來阻我。所以,我隻能洩露些天機給你,究竟你去不去做,做的好不好,最終成不成功,我幫不了你。”
“仙師……”陳近南拜了下來,說道:“如若真能斷清之國運,我陳近南願拜入仙師門下,爲九州人間,九死無悔!”
“好,那九陰真經你若有興趣,便花些時間修煉,如若沒有興趣,找幾個弟子傳下去也可,你自己做主。接下來我要說的事,你要聽好了,這今後數年裏人間運轉,我已經推算出來。法不傳六耳,鄭八姑,你且去吧!”
“是,公子!”見事已至此,鄭八姑隻能聽從高仁的命令走遠了些,但心中對高仁卻是更加欽佩。
這才是真正的大德大能,胸懷天下,不爲成仙而修道。
世間千年以來,隻公子耳!
高仁背着手看着遠方,沉聲道:“滿清小皇帝康熙,有千古一帝之稱,今後數年之間,擒鳌拜,平定三藩,收台灣,奠定滿清兩百年基業。若不想滿清壯大,便不要使他成長起來……這其中究竟如何來做,你自己來安排。”
“擒鳌拜,平定三藩,收台灣……”說道收台灣,陳近南眼神一眯,略有殺氣。
他一生,效忠國姓爺,雖然鄭成功已經死了,但國姓爺的基業,他拼死也要守住。
“我知道了……”微微握緊手掌。
高仁微微扼首,繼續道:“這凡間天道運轉,即便你得了天機,也隻能小小更改,最終會順應大勢,不可能讓你一介凡人逆了天道。那些道門、佛門中人,便不會讓你做出弑君之舉,所以你也不用動這個心思。但是……”
陳近南頓時拼住呼吸,知道接下來高仁所說的必然是重中之重。
“陝北軒轅聖陵裏有至寶,一面昊天寶鑒,一座九疑鼎,你如果真的胸懷天下,那軒轅遺寶也若有靈,你可以去碰一碰運氣。如若得到這兩件至寶青睐,就是道門佛門的高人,也奈何你不得,再行逆天之舉,便容易了。記住了,我所說的話,不可傳給第二人,便是我那仆人鄭八姑,也不要說。我會安排她保護你的安全,仙道中人傷不了你……再有,那軒轅聖陵裏機關重重,需将淩波微步學成了才可入内……”
高仁交代了一番,将一顆聚魄煉形丹爲他洗髓伐骨,再與鄭八姑一說,交代事宜,已經是黎明時候。
東方天空已經一片魚肚白,高仁仰首蒼穹,是非成敗,就看他擔不擔得起這重任了。
此番落子于陳近南,洩露天機謀取人間氣運,高仁于人間布局算是完成。
“如若陳近南真的獲得聖靈至寶,我也需些實力來爲他護法……”
陳近南剛剛睜開眼,便見高仁禦風而去,消失在東方的雲霧中,真如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