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無歲月。
從閉關的密室中走出來,竟然已經是寒冬臘月。
天空正抖下漫天的鵝毛大雪,天地之間銀裝素裹,白茫茫一片。
隔壁院子裏正在修煉的聶小倩感受到動靜,縱身而來,輕靈的踏在雪地上,僅留下一絲淡淡的痕迹。
“公子,您出關了!”
語氣裏帶着欣喜。
高仁掃了她一眼,微微扼首,有些滿意。
看上去自己閉關這許多天,她并沒有怠慢,武道、仙道皆有進步。
收回目光,望着滿天的風雪,高仁隐隐有了去意。
收獲都已經消化,再留下來純屬浪費光陰。
金華府,終究還是太小了。
“我準備遊曆天下,你有何打算?”
小倩微微一愣,雖然早就知道高仁必然要離去,甚至與母親商量多次,聶夫人自然舉雙手贊成她修道,即便這幾個月來早已經解決了聶家的危機,但她終究還是舍不得留下母親一人。
“我……”
“先不用急着回答我,給你三日時間去考慮……”
高仁依舊看着滿天風雪,冥冥之中,他感知到了一股強烈的惡意。
這是……有人在謀我!
冷笑一聲,高仁踏進風雪裏,聲音幽幽傳來,但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小倩的眼中。
“今天動靜可能有些大,勿驚……”
……
天地蒼茫,在風雪的籠罩下更是灰蒙蒙一片。
金華城中,城隍廟。
此廟建築得富麗堂皇,高大莊嚴,處處都是雕梁畫棟,廟堂中架立着一尊巨大的香爐,爐内香火缭繞,很是旺盛。
不同于鄉下的那些簡陋的土地廟,城隍廟的香火一年到頭都是極其旺盛的,從沒有熄滅過的時候。不說節日,就是平時,城隍廟裏都是人群熙攘,川流不息。
香火,紙錢,紅燭,不要錢地燒着,拜供神台上的那尊城隍神像。
這尊城隍廟神,高達六尺,頭戴烏紗官帽,身穿飛蟒朱紅官袍,腳踏粉底靴,神情肅穆,被雕刻得活靈活現,簡直就要活過來一樣。
城隍神像兩邊,各是一尊小神像。
廟門口處,兩邊銘刻着對聯,曰:善惡有報時候到;是非莫應論晚早。橫幅:我處無私。
風雪很大,又非初一十五,并無人來祭拜。廟祝神婆也都将屋子緊閉,雖然那寒風依舊不放過任何一處縫隙往裏面灌。
城隍廟内人影全無,一片沉寂,隻有風雪呼嘯之聲。
高仁一進城隍廟區域,他便聞到了一股濃濃的香火味,這味道純粹無比,沒有夾帶着一點紙灰氣。
如此濃重的香火,也的确是隻有正兒八經的神明才能擁有的。
迎着這股香火味,高仁一路走來,不一會兒便看見了城隍廟的大殿之前,一個身穿朱紅官服的中年男子正負手而立,冷漠的看着自己。
是城隍!
高仁心中一凜,卻見這城隍身體凝實,宛如活人一般,沒有絲毫一點虛無缥缈的感覺,如果不是此人和城隍廟之中的那神像一樣,他還真的以爲是一位官員站在這裏。
不過城隍到底還是和普通人有區别的,那附近的光線照耀過來落到城隍的身上卻是看不見人影。
“閣下仙道中人,闖我城隍廟所爲何事?”
高仁站定,風雪難侵三尺之地,他的眼神如劍般穿透風雪,比嚴冬還要冷的聲音穿過去:“子曰: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幾事不密,則害成。你等事不密,豈能逃得了我的感知……”
“哼!裝神弄鬼……”
一道身穿黑色公服的捕頭模樣的壯漢抱着一口鬼頭刀,從城隍廟裏走了出來,雙眼如火般直視着高仁。
鬼頭刀,刀體沉重,刀身寬,刀背略彎,刀尖突出,刀柄彎曲,刀柄處雕有鬼頭,相當鋒利,斬金切玉。刀背有一圓口,造形特屬,多于刀身上刻有專有的造形物。鬼頭刀袤方,背厚面闊,分量笨重,宜于劈砍,所以最合于殺頭。
“好一口斷頭的兇器!”高仁一眼便看出那鬼頭刀的不凡,此刀,能殺厲鬼,能斬陰神。
“三代人孕養,上千人死于此刀之下,今日要斷閣下項上頭顱!”
那捕頭一步跨出,腰間的令牌猛然亮了起來。
【捉妖司大捕頭吳青】
随之,一道迥異于武道血氣、仙道念力的力量在天地間生成,與那捕頭相連。
高仁眉頭一蹙:“原來你便是追殺虎妖的捕頭,你是要它吧!”
山印握在掌心,冷笑道:“我想……應該是蘭若寺的覆滅洩露了它……”
那捕頭眼神裏滿是貪婪的火焰,獰笑着道:“交出來,我饒你一命。否則,舉國氣數鎮壓,叫你魂飛魄散……”
武道煉體,仙道修神,文道養氣。
看似仙道最爲強大,但亦被文道所克制。
大乾立國六百餘年,何以一直壓制仙道諸派,甚至在鼎盛時候,大軍不知攻陷了多少修仙的門派,斬殺了多少道人。
隻這幾十年裏,大乾國運傾頹,文道不修,仙道才逐漸出世,術法才逐漸展現與人世間。
術法這種東西,說到底終究是個人意志集合了天地陰陽五行之力的體現。
而帝王上秉承天命,下治億萬黎民百姓,中間更是有山川龍脈支持,自然而然就要被萬民擁戴敬畏,這種萬萬千千人聚集起來的願力和帝王的真龍紫薇命格混合,自然就成了浩大無比的力量,這就是堂堂一國的威嚴,總的來說,也就是通常所說的氣數。
氣數興,則一國興,氣數盡,則一國亡!
因此說某個王朝即将完結的時候,史書上都少不得要感慨一句:氣數已盡。
太平道在閩州,也不過是以屍禍、符水來愚民,制造亂世,驅使信徒沖擊官府,動搖大乾的統治。
至于搞刺殺,那些道士可不敢親身涉險,稍有不慎,可是斷頭台上走一遭的後果。
士大夫與君王來共治天下,朝廷命官,上承帝王的威嚴,下就要直接影響他治下數千數萬戶子民的喜怒哀樂、幸福安康,同樣也要分擔國家的氣數也就代表了朝廷的威嚴!
國之名爵,以命鑄之,改朝換代的時候,死亡的人命萬萬千千,這才鑄就了新朝的官爵職位,來之不易。
個人的術法修爲再高終究也是一個人而已,盡管一兩名的黎民百姓的願力在修行者的眼中微不足道,但是百姓的數量何止千萬,随着數量的增加,個人的神通之力就微不足道了。
所以在官府這種隐然代表一國氣數的威嚴面前,仙道修煉者這種身具術法的人,一樣要俯首帖耳,絕對沒有辦法螳臂當車!
像是有身具術法作惡的人被押到公堂上面後,驚堂木一響,便可以震蕩其魂魄,令其根本無法施展,旁邊的衙役堂喝“威……武……”幾聲,連正在加持的咒語也給打斷念不出來!
然後戴上四十七斤重的勒頭枷,代表國家法令的鮮紅大印戳在了枷鎖的封條上面,任你法力再高,還不是隻能乖乖束手就擒,去菜市口喝上一碗斷魂酒落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至于道術行刺的事情,除非是兩者之間地位差别巨大,否則的話,想也不用想,官吏在其位就要謀其政,乃是從帝王的手裏獲取的權利,進而代表的是整個國家的威嚴,萬千黎民的荼毒哀嚎願力彙聚到一起,連天地都要改變顔色,朝代也爲之更疊!
這捕頭一臉吃透高仁的模樣,喝道:“交出來……”
這一聲大喝,甚至傳出了回音,綿綿不絕,如山如海。
大乾國運席卷而來,立刻便讓高仁的神魂收到了沉重的鎮壓,這一瞬間,連念頭都難以運轉,更不要說施法了。
但這一喝之後,那種如山的感覺頓時一輕,并不是徹底的被鎮壓。
而且,高仁體内那一絲文氣也被引動,竟然隐隐與大乾國運相連,抵消着鎮壓的力量。
這道文氣,乃秀才功名所得。
秀才,是大乾的秀才,是大乾立國之本,自然便也是大乾國運的一部分。
這一瞬之間,高仁知道,若是純粹的仙道中人,此刻絕無一戰之力。
但可惜,他不是修仙之人,而是高武強者。
武道血氣,可不受氣運鎮壓。
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改朝換代時候,連皇帝都能被斬殺,更不要說一個區區的捕頭。
沒有那些術法又如何,武道才是高仁最強的地方。
而且,他明确的感知到,五神髒一點都不受氣運的鎮壓。
風雪似乎更猛烈了些,在寒風呼嘯之中,高仁動了。
近身搏殺。
一個赤手空拳,一個将大刀舞的潑水不進。
一拳得手,高仁便是一退。
真氣的木行變化。
這捕頭也是武道高手,有五品凝煞的實力,但那被擊中之處,甚至皮膚上都開始贅生出來了若樹皮一般的粗糙東西,這種情況有些類似于石化,但是貼切的一點來說,就是被木化!
“你爲何還能施展術法?”
術法?
高仁嘴角露出一抹嘲弄之意,這可不是術法,而是真氣的木行變化。
連續動用國運無果之後,這捕頭咬牙猛地一用力,竟然将那木化的皮膚連帶着肌肉都給撕下,不讓它繼續蔓延。
鮮血淋漓,隐隐可見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