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就在身邊。
相比于綠林,廟堂裏的江湖水更深更渾。
能将任何的英雄好漢都給吞沒了。
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人自以爲智慧高深,自以爲自己比别人聰慧就能把别人操控于股掌之上,站在高處如同神祇一般俯瞰着衆生。
衆生如蝼蟻,他們才是真正的主宰者。
這種人實際上是世界上最惡心的一群人,也是曆史上每一次農民起義哪怕付出血海一般的代價也要推翻的一群人。
隻可惜曆史在一次又一次的輪回,他們隻會搗毀掉一批神像,然後在不知不覺中又會制造出一批神像出來。
隻要是神祗就會有超越凡人的力量,他們坐在高天上俯視人間,憑自己的喜好和見解随意的懲罰世人……
高仁被彈劾了。
然後就是被貶!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校書郎周嶽于校對《萬壽道藏》期間,毫無作爲,沉迷詩詞小說之風月事,辜負國家之所托,有違陛下之期望,今貶爲青州團練副使,即日到任,欽此!】
“小周探花,還不接旨?”一個滿臉陰沉的太監戲谑着說道。
看着一個大文豪在自己面前俯首,看着一個探花郎落難,何其之爽。
世間任何的爽,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不過,高仁并無任何的痛苦。
他無意在這朝堂上絞盡腦汁的鑽營,想要什麽,他可以一槍一拳的打殺出來。
團練副使,這是東坡先生曾經做過的官職。
烏台詩案之後,新黨們非要置蘇轼于死地不可,救援活動也在朝野同時展開。不但與蘇轼政見相同的許多元老紛紛上書,連一些變法派的有識之士也勸谏神宗不要殺蘇轼。
王安石當時退休金陵,也上書說:“安有聖世而殺才士乎?”
在大家努力下,這場詩案就因王安石“一言而決”,蘇轼得到從輕發落,貶爲黃州團練副使,本州安置,受當地官員監視。
蘇轼下獄一百零三日,險遭殺身之禍。幸虧宋太祖趙匡胤時定下不殺士大夫的國策,他才算躲過一劫。
今日,高仁亦得此職。
不過,想來他們在蘇東坡的身上學到了點東西,沒有動用文字獄,因爲誰也不想污了自己的名聲,當年那些搞出烏台詩案的人,名聲可是臭到了極緻,烙印在了史書之上。
誰都是愛惜羽毛的,誰都想名垂千古的。
名仕不能殺,不好殺,這是古往今來總結出來的定理。
青州,古九州的地名,位于山東。
高仁接過聖旨,心中戲谑不已:這是送自己上梁山嗎?
滿臉陰沉的太監看着高仁的表情,冷哼一聲,然後拂袖而去。
黃裳冷着臉看着太監離去,這才朝着高仁勸解道:“高仁不要苦惱,當年蘇轼被貶黃州團練,這才有《赤壁賦》、《後赤壁賦》,《念奴嬌》等名作出世,你此去青州,必有一番際遇。人生百年,起起落落才是一生,《九陰》之事,我必用心,每月安排人寄信給你。”
“我哪有什麽苦惱?這一月來枯坐已久,靜極思動,正想出門走動走動,官家竟然如我所願,我高興還來不及啊!老黃,這道藏也即将編撰完成,你有何打算?”
“在官場上載沉載浮耳!你口中的江湖不适合我這個老頭,若是年輕二十歲,我必與你同遊天下。但我已經古稀之年了啊!一杯你炒制的清茶,一本書,老夫就已經心滿意足……”
“内有奸邪當道,外有虎狼之國崛起,中間有各地豪強爲禍一方,大宋朝我已經看不到希望。今日一别,如果老黃你哪天聽到我謀反的消息,勿要驚訝。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這大好江山,我不忍也!”
“高仁……”黃裳面色大驚,但高仁已經大步而去。
【收集江湖超一流高手黃裳的念力,獲得随機經驗4點!】
【練肉+2】
【練皮+1】
【練髒+1】
他沒有去追,隻是長歎一聲,然後站在架閣庫前,看了一天的天空。
天空很美,碧藍如洗。
皇宮裏,趙佶大怒的摔了最喜歡的鈞瓷瓶。
很多人在這樣的天氣裏并沒有好心情。
林沖的心也暗到了極緻,隻覺傾盆的冷雨從天靈蓋直澆而下。
高仁已經很明确的提醒他命犯白虎,他一直牢記于心。
高衙内一而再的挑釁,他忍了。
好友陸謙的背叛,他也忍了。
當他抱着刀走進太尉府的時候,便留了個心眼。
在一刻鍾之前,他本應該立刻離去的,但他那不惹事生非的心思讓他一步一步走進了陷阱之中。
林沖再次立住了腳。
兩個引路的小厮說道:“太尉在裏面後堂内,你速速前往便是,這是你的造化。”
轉入屏風至後堂,又不見高俅高太尉。
林沖又停住了腳,兩個又道:“太尉真的在裏面等你,叫引教頭進來的。”
又過了兩三重門,面前的大院裏一周遭都是綠欄杆。
林沖剛想擡腳進去,但卻是止住了腳步,冷汗滾滾而下,将後脊梁背都浸濕了。
“二位幫我抱一下寶刀,之前吃壞了肚子,容我入廁,稍等半刻鍾……唉……”林沖若是沒有修煉高仁教他的内家拳練髒功法,絕對騙不得這兩人。
但是,當那蠕動大小腸的聲音響起,真的如同腹瀉一般。
“林教頭,你……快去快去……”
“我這可是寶刀,你可要小心些。”
“快去,别讓太尉久等!”
入了茅廁,林沖面色收斂,然後從後窗一躍而出,幾個騰縱之間越過高高的牆頭。
“林教頭,怎麽這麽快便出來了?”
門房看林沖快步朝外走去,立刻便攔住了問道。
“刀已經獻給了太尉,軍中有要事,讓我立刻前往。”
“哦!”
直走到大街上,林沖這才緩過神來,摸了一把額間的汗,嘴裏喃喃念道:“白虎節堂!命犯白虎!高仁,我差點就栽了。高俅,你這是要我的命啊!”
此時,正從大内皇宮裏走出來的高仁也是發現了林沖的異常。
這樣劇烈的心理活動,一連串的獲取他的經驗點。
這是怎麽了?
高仁這些天和黃裳完善《九陰真經》,也無法分心它顧。
“前往不要誤入了白虎堂!”
高仁趕到林沖家的時候,裏面頗有些愁雲慘淡萬裏凝的感覺。
“嫂子,二哥在家?”
林嫂搖頭道:“剛剛太尉府來了人,叫官人拿寶刀去鑒賞,離去有半個時辰了。”
“唉!林二哥糊塗……”
高仁一腳将門踢開,剛要離去,便見林沖一臉沒落的站在門外。
“高仁……我……”
“你自己尋死便尋死,不要讓嫂嫂也陪着你去送死……”高仁一把拉過他的前襟,力氣之大将林沖一把扔進了院子。
“我多少次提醒你命犯白虎,今日闖了白虎節堂了嗎?”
“差一步便闖了!”林沖仰頭望着天,隻感覺心中空蕩蕩的。
“哼,差一步?!”高仁取過院中兵器架子上的棍棒,喝道:“林沖,今日我代父親教訓教訓你這個無情無義卑劣之徒,你跪好了,今日不打醒你,我周高仁妄爲人子,休叫你這樣的人敗壞了父親的名聲……”
“轟!”林沖朝着西面跪在地上,說道:“該跪!該打!”
“第一棒,打你無情,嫂嫂何等人,嫁于你爲妻,你是如何對她的?高衙内這鳥厮如此行爲,你練了二十年的武,将膽氣都練沒了嗎?”
“啪!”
一棍棒從背上砸下,毫不留情,林沖身體一晃,咬牙道:“該打,我林沖愧對娘子……”
“第二棒,打你愧對恩師的教導,父親将畢生本事傾囊相授,不是讓你抱着顯貴的大腿往上爬。告訴我,你練武是幹什麽?爲了權利?還是錢财?”
“俠之大者,爲國爲民!恩師教導,林沖至死不敢忘……”
“我看你在這聲色犬馬的東京城裏是忘了……”
又一棒下去,一絲血從嘴角溢出。
“叔叔,叔叔(古代人叫丈夫的弟弟爲叔叔),留情!”林娘子流着淚陪林沖跪在地上。
“嫂嫂,你起來……你若不起,那麽林沖便要多受幾棒了……”
“你起來,這裏不幹你的事……”
林娘子站起身,然後指使着使女錦兒快去大相國寺的菜園子尋魯智深。
“第三棒,打你結友不明,陸謙這樣的小人,你竟然稱兄道弟。你叫豹子頭,不是腦袋裏面也是野獸的腦子……”
“第四棒,打你……”
……
“這第九棒,我周高仁看現在的你很不爽,八十萬禁軍教頭?嘿嘿,你撒泡尿照照,你看你窩囊成什麽樣子了?該打……”
林沖依舊跪在地上,前襟已經染紅,但高仁自有輕重,不會真正的傷了他的内髒,不過是小傷,養上一段時間便好了。
“灑家似乎來晚了一步,高仁兄弟,這是何故?林兄弟讓你如此生氣?”
魯智深看着跪在地上雙手緊握的林沖,一時間也不知該不該去扶,他心裏何嘗沒有一股子氣沒處發。
“跪到你想明白了,想明白了,你我依舊是兄弟,想不明白,我們兄弟之情,便止于今朝……”
高仁将手裏棍棒一扔,對着魯智深道:“不用管他,我們吃酒去……”
林娘子抹了一把眼淚,說道:“叔叔别走,我來做飯,在家裏吃可好?官人會想明白的……”
這餐酒不好喝,但也喝到了天明。
林沖在院子裏跪了一整夜,滴水未進。
“高仁……”在太陽從背後升起的那一刻,林沖擡頭看向屋裏,嗓子沙啞的厲害,說道:“從今日起,我林沖這條命就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