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天時間,悄然而去。
天剛蒙蒙亮,維多利亞大酒店的門口已經停着一排黑色的轎車,司機俱都一襲黑色的西裝,配上黑色的墨鏡,表情嚴肅。
高仁早早的便起來了。
拄着八極大槍站在門口,在他身邊,陳艾陽猶如标槍一般站得直直的。
堅叔以及一衆弟子下樓來。
他二戰之後去的美國,風雲一生,打打殺殺終于得以頤養天年。并開枝散葉,全球各地都是門人弟子。
一聲令下,全球各地的徒子徒孫們立刻丢開生意、公司,俱都齊聚香江。
這便是大佬。
他朝高仁點點頭。
氣氛有點凝重。
黑色汽車朝着墓地開去,慢慢的,越來越多的汽車彙入到了車隊之中。
香江的向家、裕興集團,新加坡的陳家,台灣薛連信的代表,洪門代表風采、廖俊華,司徒家的艾達,甚至李桉也于百忙之中過來了。
給足了高仁面子。
在全球漢人的傳統觀念中,有一句話叫做“入土爲安”。
人死之後,找到一處合适的沉眠之地,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不過,在某些地區,土地資源非常緊張,有時候甚至得靠火葬的方式來解決墓穴問題。
在全球各大城市中,香江可以說土地資源緊張問題最明顯的一個,這裏人多地少,寸土寸金,爲了擠出更多生活空間,公墓全被修在了山坡上,密密麻麻。
好在這是八十年代,這具身體當年也舍得花錢,雖然隻是一小方墓地,一小塊碑。
但在高仁看來,風水甚好。
也就不準備換住處了。
放下鮮花,高仁恭恭敬敬鞠了三次躬,用心。
不管怎麽說,自己奪舍了這具身體,便要繼承這具身體的過往。
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不是虛拟現實遊戲。
雖然自己有系統,遊戲紅塵,但做人最基本的道理,高仁懂。
這是對别人的尊重,也是對自己的尊重。
“師父,阿仁來看您了。旁邊這個,是您徒孫,練武的好苗子,陳艾陽,來,磕頭!”
“砰砰砰!”
結結實實三個響頭:“徒孫陳艾陽,拜見師祖!”
進香,倒酒!
方寸之間,酒香四溢。
“師父,阿仁舞槍爲您佐酒!”
一刺之間,風雷動。
大槍如龍!
風聲嘶鳴!
龍戰于野,其血玄黃。
槍上凝聚着殺意,如臨戰場。
“他功夫又高了一個層次,領悟了拳意,我也不是他的對手了!”
風采目光灼灼,低聲說道。
廖俊華張了張嘴:“這也忒快了吧?”
堅叔聽着大槍破空的嘶鳴之聲,默默的看着墓碑上的那一小張黑白照片。
久遠的記憶浮現在腦海裏,猶如又回到了那個風雲激蕩的歲月,兩滴渾濁的老淚從眼角溢出。
“四十多年了啊!老哥哥,陪你喝一杯,陪你吼一吼秦腔……等我下去了,我們一起再殺小日本……”
堅叔擡起下巴,他頭發胡須已經有些花白,但在這一刻,那神采之中頓時透露出一股睥睨四方的氣概,端起架勢,宛如立在寂靜的舞台之上,場下觀衆萬千。
他是個練武的武夫,做過廚子,也唱過戲。
他曾經去過大上海,夢想着能成爲名角兒。但最終他拿起了刀,沒有參軍,隻是作爲一個武者,他用他的方式熱愛着這片土地。
日本的武者很強。
到王無敵的時代,伊藤男、田村尚義、武田角榮、菊目猿之助、竹山大枝,這五大宗師依舊存活于世。
那時候,他們已經接近百歲,依舊暗殺王無敵,實力爆發出來,普通抱丹的武者根本就逃不掉。
而因爲老邁而死去的還有誰?
合氣道的開山祖師植芝盛平,在98歲的時候死去,死去的前一天,在自己的道場中,還紛紛把一些強者摔撞在牆壁上。
那個歲月,多少華夏武者死在了日本人手中,無人得知。
國仇家恨,随着一口烈酒湧出。
他不唱秦腔久已,從二戰後離開這片土地的時候就不唱了,因爲什麽,他也理不清。後來也不拿刀殺人了,改做了廚子。踏着記憶中的曲調還有梆子聲,雖無花臉和披挂,但依舊有着從骨子裏滲透出來的慷慨悲涼。
學拳一輩子,養得一口丹田氣,開口便是如金鐵般高亢慘烈的的秦腔。
“彥章打馬上北坡,新墳累累舊墳多。”
宛如回到了那個金戈鐵馬的歲月,以天爲被以地爲席,荒山之間放聲高歌,踩着早已經消散的鼓點,舉着刀,視死忽如歸。
一口老酒入喉,眼神便亮得像是在燒。
高仁槍出如林,大風撕扯,猶如獵獵西風卷旌旗,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堅叔就着酒,伴着大槍破空之聲,聲如磨鐵,雖不飽滿,但是卻有着骨子裏的凄涼和精神在,宛如金戈鐵馬,縱使嘶啞,也令人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随着他的聲音微微顫動,仿佛被扯進兵荒馬亂之中。
“……新墳埋的漢光武,舊墳又埋漢蕭何。青龍背上埋韓信,五丈原前埋諸葛。”
踏步在小小的墓地過道之間,神情凜冽而威嚴,宛如将軍百戰,陌路豪傑,縱使一步懸崖,也帶着宛如燃燒一樣的血和魂。
往昔的記憶,心中的悲涼,似乎都随着記憶被酒意所點燃,化作肝膽豪氣。
張開口吐出的不是明月清泉,而是仿佛長戈血染一般的嘶啞的豪邁聲音:“人生一世莫空過,縱然一死怕什麽?!”
“當!”
高仁收槍而立。
一折《苟家灘》悄然謝幕,無人拍掌,盡皆低首。
這個悲壯慘烈的傳奇故事,至今風涼原畔的人們依舊傳頌,人們一代又一代的傳說着苟家灘,傳說着王彥章,傳說着忠烈,傳說着英雄的悲壯,傳說着曆史的蒼桑。
不過,卻有更多的人被遺忘。
那陵園裏一個個無名的墓碑,隐藏着的便是一個個偉大的過往。
“堅叔,我師父是被誰打傷的?”高仁目光如電,在他的記憶中,師父并不能打,心肺有傷。
“妖刀伊藤男!”堅叔吐出五個字,怒發沖冠,将牙齒咬得“嘎嘎”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