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二人剛安靜下,忽聽聞樓下吵鬧,樓梯嘎吱作響,一幫人亂哄哄湧上來,嘴裏叫着“管事的人在哪?媽了個巴子的!人都死絕啦!”
緊接着聽其中一人嚷道“我聽聞十裏八鄉都傳這香茗軒的老闆娘甚是貌美,花兒一般的人物,怎麽不上來陪兄弟幾個喝喝茶兒,說說話兒,哥幾個兜兒裏可豐滿的緊,你要多少都不缺!”說罷哄堂大笑,竟是旁若無人一般。
“媽了個巴子的,喝喝喝……屁的茶水!你譚老二若是見了漂亮女人可就愛不喝茶水,改喝喝喝……喝他媽山泉水啦!”
洛依依輕輕皺眉,顯是對這些粗言穢語大爲不喜,心想:哪裏來的下三濫,這般沒規矩。
且聽門外那群人由茶博士引着,落座在二人隔壁的房間,話頭說開之後更加口無遮攔,這茶樓不似酒館,本是個僻靜場所,尋常哪有人這般喧嘩?因此房與房之間的隔斷,不過是一層薄闆,渾然不隔音,洛依依聽了一陣,見都是些粗言鄙語,大感不耐,正起身欲與閻無敵離去,卻聽對面一人說道“嘿嘿!老二,咱們昨天那一把大火,燒的可真他奶奶的痛快!”
又聽先前那譚老二的口音響起,道“嗨!也就光落個痛快啦!王哥你說,八爺這次派咱們幾個來幹這抄家劫舍的肥差,本以爲可以賺他個盆滿體缽,未曾想到偌大一處宅邸,盡是些花花草草,咱們幾個可是連地縫都鑽進去尋了一遍,愣是沒一點油水,也是奇了怪了!”
“那有什麽好奇怪!那姓唐的多半也是個風流的龜龜,隔三差五便要去找找樂子,還省的下什麽錢财來!”一人插嘴。
那姓王的道“小猢狲,你道人人都跟你這般!”
說罷,滿桌哄堂大笑。洛依依呆立在地,心亂如麻,忙再聽去。
又聽那姓王的道“嗨!可惜咱們兄弟幾個這般苦心找了大半日,卻還是沒找到黃八爺要的東西,不然可是一件大功!”
洛依依心中劇震,心想:這些竟是男家的人!
聽“小猢狲”竊竊笑道“咱們可是将那管家的老婆子嚴刑拷打,既然她至死咬牙不肯開口,想必那寶物當真不在那處。”
那譚老二接口道“想來這麽重要的物什有幾人會藏在家中,八爺派咱們幾個過去,不過是以防萬一,否則如此重要的差事,自也輪不到你我幾人!”
其他幾人也都稱是,又道“可惜最後那兩人最後跑回山上,咱們竟是硬生生沒攔截下來,回去八爺問起來,怕是難逃幹系!”
“那姓唐的那般莽撞沖過來,咱們能有什麽辦法?莫要再說,喝酒!喝酒!”
“今朝有酒今朝醉!”
洛依依聽罷忍不住兩行熱淚直流下來,那管家的趙婆婆本是洛依依娘家人,洛依依自幼小時便一直托她照料,實際如同親人一般,昨日她見庭院中着火,一是愛惜家業,更重要則是擔憂趙婆婆的安危,這才昏厥過去,如今聽說這些人竟将趙婆婆折磨拷打,心中悲痛渾如刀割一般,她心知仇人就在眼前,強忍住淚水,心道:此仇不報,今日甯可死在此處!
于是喚來店裏夥計,要他送一副空盤,洛依依咬破手指,撕破衣角,在布片上憤然寫下“殺人償命”四字,等到夥計送來應用之物,洛依依将布片置于碟中,以盤蓋掩住,對夥計道“給隔壁房間的送去,便說是隔壁客人送與他們的。”
那夥計見洛依依神色語氣頗爲不善,又想前台剛交代過這裏是貴客,要好生招待,不敢怠慢,但他耳不聾眼不花,豈能不知隔壁那桌不是善茬兒?心中反複嘀咕,唯唯諾諾隻道“我……我可不敢,姑娘你一個女人家平白去惹他們做什麽,再說您可不敢在我們這裏鬧事,我們是小本兒經營……”
閻無敵見此情狀,心中大喜,心想:我方才在這小姑娘面前失态,實在有損顔面,心中大爲惱悶,正思如何挽回,卻不想今日她碰巧遇上仇家,這小姑娘雖有幾分小聰明,但她此時身孤力弱,必然要求助于我,我正好借此機會展露威風,定讓她知道,我豈是浪得虛名?
心中說罷,一閃身竟已到那小夥計身後,那小夥計隻覺一陣陰風,脊背涼飕飕的,打了個冷顫,慢慢轉過頭去,見背後什麽時候站了個人,剛開口道“唉?你不是剛剛還在那裏坐着,怎麽……”
卻見鬥篷遮攔下一張蛇鱗魚嘴的面孔,哪裏像是人臉!大叫媽呀一聲,跌倒在地,連滾帶爬便走,被閻無敵一把拉起,卻已有一馬陸蟲順其領口鑽入内襟,爬至神阙處,張開螯鈎剝開肚臍,鑽入人體。
洛依依急道“莫害他性命!”
卻見那小夥計身體一陣抽搐後,慢悠悠爬起,渾似無事,接過托盤,便朝隔壁走去,那夥人正喝酒劃拳,忽然一人推門而至,便惱怒道“媽了個巴子,是誰讓你進來的!”
那夥計也不搭話,徑直将托盤放于桌上,未等那姓王的再開口,晃晃悠悠,竟又跌倒在地。
譚老二一夥人嘩然大驚,匆忙打開那桌上的托盤,又探那夥計的鼻息。
“王哥,他像是死了!”那譚老二大驚道。
那王福面色陰沉,将那布條展示給衆人,“你們看!”
“他媽的,什麽人敢惹到咱們男家的頭上來了!”看畢,那小猢狲憤然道。
其實,他們這夥人盡不是男家的直系子弟,又加平日所學不精,本事自然有限,在男家當屬末流,因此常遭人鄙視,長期窩囊不過,日常在外便愛仗着男家名号,耍弄威風,平衡心中郁氣,今日之事,蓋因幾人品性頑劣誇張,肆言妄語,因此走漏消息,以至禍害。
幾人奪門而出,隻見頂樓包房除自己外,隻有隔壁一桌客人,哪管三七二十一,沖門而入,隻見房内桌上坐着兩人,正是洛依依與閻無敵。
那譚老二一夥歲未曾與洛依依見面,但出行之前,早有人交代将江嗣,洛依依二人的照相看過,又因洛依依頗爲美貌,自然牢記在心,如此一見,一眼将她認出。
“好啊!我們幾個沒找到你,你可是自己送上門來了!”那譚老二奸滑笑道,便要上前不禮,卻又想到其夫在江南一帶頗有名号,恐自己不敵,又想何必做這出頭之鳥?遲疑之下,又退回去,四下打量,見洛依依身側雖坐着一人,披着鬥篷看不清面容,卻決不似是年輕人物,心中這才稍微放松,又想“壞了,怪我太疑,這頭份兒怕是要被王福和小猢狲占去了。”
見譚老二又退回來,那小猢狲已迫不及待上前,不掩淫蕩,口道“小娘子,跟我們走吧,還等兄弟幾個請你不成?”
那小猢狲笑嘻嘻走到近處,看洛依依的容顔嬌嫩,如出水冰蓮,直瞪目流涎,心中想:可惜這漂亮的小娘子,隻是黃八爺點名要此人,不容有失,我可是無福消受了。
見洛依依神色冰冷,并不搭話,他便圍繞二人打量了一圈,不住咂嘴,道“标志,标志。”
閻無敵見他竟全然将自己忽略,心中大怒,卻不發作,隻是心中冷笑。
小猢狲看來看去,隻覺心中瘙癢,不覺欲火焚身,心生歹意,心道:摸兩把也不礙事,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于是便要伸手朝洛依依身前而去,卻見閻無敵冷哼一聲,一蟲已經飛出,釘在那小猢狲手背之上,那小猢狲慘叫一聲,急忙縮手,隻覺鑽心疼痛,道“他媽的,什麽咬我!”
譚老二一夥隻顧盯着洛依依觀瞧,直到此刻方才想起洛依依身旁還有一人,又見此人先前出手之快,在場的竟無一人看清,這才謹慎,那王福上前拱手問道“敢問這位兄台高姓大名?我六人乃男家黃八爺門下,還請給我們八爺一個面子,莫要插手此事,待事成之後,男家必有重謝……”
卻聽王福還未說完,那小猢狲已止不住哀嚎,王福大爲惱悶,心說這小猢狲怎這般不堪,便是當真疼痛也該盡力忍住,莫在外人面前出醜,回頭卻他躺倒在地,由譚老二等人扶着,渾身抽搐,還不到片刻,一條胳膊竟腫的比頭還大,他急上前查看,卻見那腫塊更逐漸延伸至脖頸,面部,此時那小猢狲已經氣若遊絲,又不過數秒,已然不動,這小猢狲身材原本幹瘦矮小,通身加起來不過百斤,至死時,全身竟脹大了數倍,如二三百斤的肥豬一般,幾乎認不出人形,極其可怖。
王福這慌張,結結巴巴道“你……你……你竟什麽都不問便要殺人……”
那閻無敵笑道“什麽男家女家,豬狗不如的東西,我生平最愛殺男家的狗崽子!”
譚老二心中事情不妙,借王福與閻無敵對話之機,掩在人後,便要開溜,閻無敵冷笑一聲,運起人鬼步,衆人隻覺得眼前一花,三人已經中掌倒地,再看時,閻無敵已回到原地,竟似未曾移動一般,将那譚老二吓的呆在原地。
洛依依心中亦驚,想:我雖知這閻無敵不容小觑,但未曾想厲害至此,這幾人雖不成氣候,但畢竟是男家的爪牙,在這閻無敵手中竟如屠宰雞鵝一般,毫無反手之力,如此想來,即便懷柔哥哥沿我路途所留記号一路尋找,與我會合,我二人也決不敵他,最後唯死而已,我二人隻要能死在一起,倒也無憾,隻是我腹中璜兒還未出世,怎麽忍心讓他與我夫妻赴死?不行,我定要想些法子。
那閻無敵見洛依依面露驚色,顯然震怖于自己的威嚴,大爲得意,又道“看好了!”
閻無敵話畢,原本倒地的三人并同先前那茶館裏的夥計竟踉踉跄跄爬起身來,王福原本以爲幾人已中掌被害,此時見各人又複轉醒,面露喜色,道“他奶奶的,吓你老子,你幾人沒事吧?”
卻聽背後譚老二慘叫聲響起,沒來得及回頭,一人已将王福撲倒在地,其餘人等亦包圍上來,沒分明張嘴便咬,那王福不備之下,頸口肌肉直接被撕扯下來,血如泉湧。
洛依依見狼藉場面,隻欲作嘔,見他短時間内竟然要害數條性命,實是兇殘暴虐,急欲向閻無敵求情,卻隻覺眼前暈眩難以張口,此時,茶館樓下聽到厮打聲,便要上來查看,閻無敵想此地人多眼雜,不宜久留,于是橫抱起洛依依,跳出窗外,飛上屋檐,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