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文睿答應的痛快，可真到說的時候反而猶豫了，不是猶豫什麽該說什麽該保密，而是不知道從何說起。

好一會兒他才理清思緒：“秦艦長，你也看到旌陽的情況了，這麽和你說吧，這一仗打完，敵我之間的鋒線就算推進到旌陽了，從旌陽向前推，二百光年之内都是鋒線的範圍……”

秦虎眉頭一跳：“這麽遠？”

“這還是保守估計，再遠就超出了我們的控制範圍。”

秦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鋒線附近有多少殖民星？”

“我知道的十多顆，聽說過的幾十顆，沒聽說過的至少上百。”

秦虎真有點驚到了：“艦隊呢？一共有多少艦隊，都隸屬哪顆殖民星？有沒有統一的指揮？”

席文睿：“這個說起來就複雜了，理論上說，鋒線上的所有人類艦隊，都屬于聯盟艦隊指揮，但實際上，聯盟艦隊是個相對松散的聯盟，旗下的每一支艦隊都有一定的自主權，不可能像一個真正的整體那樣令行禁止。”

“我有點聽糊塗了。”秦虎說，“能不能說詳細點？”

席文睿想了想說：“那我從頭說起……大概二百幾十年前吧，一艘來曆不明的戰艦到了旌陽，我們第一次知道外域人的消息，當時根本沒人相信，但是後來，每隔一段時間就來這麽一艘，三人成虎，我們就是不相信也得相信，然後就派了一支艦隊出去探探情況，等确定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過了一百多年。”

秦虎聽得心都跟着抽抽，要是早一百多年開始準備，至于說這麽被動嗎？

可是說句心裏話，旌陽和其他殖民星的做法他很理解，畢竟是這麽大一顆殖民星，一旦轉爲戰時狀态，影響的至少是幾代人，甚至有可能是十幾代甚至幾十代人，代價實在是太大了。

“大概一百多年前吧，那個時候我還是個孩子。”席文睿特意解釋了一句，“包括旌陽在内的一百多顆殖民星，在南興星碰頭簽署了一個聯合聲明，就是爲了對抗外域人，從各殖民星抽調艦隊，組建矩尺臂聯盟艦隊，簡稱南盟或盟軍，因爲一些客觀因素吧，南盟的組織結構比較松散，指揮體系也沒那麽完善，但隻要願意爲抵抗外域人出一把力，都可以加入南盟。”

“從那時時，南盟就一直是抵抗外域人的先鋒和主力，據不完全統計，盟軍在這一百多年裏戰沉的戰艦不低于二十萬，犧牲将士四億七千萬，損失殖民星一百四十四個，遇難民衆兩千六百萬人，經濟損失無法計算……”

秦虎已經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他立刻站了起來：“席司令，對于南盟将士的犧牲和貢獻，我覺得用什麽樣的話來形容都不過份，但我不能誰，也沒資格代表誰，我隻能以個人身份，對包括旌陽星在内的聯盟艦隊，對所有犧牲在戰場上的将士，以及無辜的遇難者緻敬。”

說完，秦虎舉起右手，敬了一個再标準不過的軍禮。

或許，這隻是一段沒有任何實際作用的話；或許，這隻是一個沒有任何實際作用的軍禮，但秦虎必須把自己的态度表達清楚，不能猶豫更不能隐瞞。

兔死尚且狐悲，如果聽聞如此巨大的犧牲仍然沒有一絲感慨和崇敬，那已經不是軍人不軍人的問題了，而是究竟還配不配稱之爲人。

犧牲将士四億七千萬，遇難民衆卻隻有兩千六百萬……這裏都是成熟的殖民星，随便哪顆殖民星上的民衆，就不下數億人。

軍民之間犧牲比例這麽高，這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席文睿說到激動之處，也有些難以自抑：“我們一直在戰鬥，也必将繼續戰鬥下去，但說來慚愧，打了這麽多年，付出了那麽多的犧牲，可還是擋不住外域人，鋒線一直在向我們這邊推，幾十年前旌陽還是大後方，現在倒好，直接成鋒線了！”

秦虎：“如果不是聯盟的努力，外域人這些年肯定不止推進這麽點距離，損失的殖民星也遠遠不止一百四十四顆，這不是對某個殖民星或者某個星際組織的貢獻，而是對全人類的貢獻。”

席文睿忍不住歎了口氣：“高調咱們就别唱了，唇亡齒寒的道理咱們都懂……現在不是當初了，外域人也學得越來越精明，越來越不好對付了。”

秦虎心頭一動：“怎麽講？”

席文睿抿了抿嘴：“以前，外域人都是從一顆殖民星打到另一個殖民星，平推；現在，他們會迂回了。”

他突然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才說：“其實旌陽還是後方，但是我們沒想到敵人會繞過鋒線，等我們知道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緊趕慢趕才總算趕上了……秦艦長，我必須謝謝你，代表旌陽星，代表旌陽方面軍七百萬将士，還有旌陽星上十六億民衆謝謝你，不是長戈号拖住了敵人，後果不堪設想。”

“您過譽了，都是人類的一分子，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席文睿微笑：“不，應不應該是你們的事，但對于我們來說，沒有任何語言能形容我們的心情，你能想象回到家鄉，卻隻看到一片焦土，親朋好友全部遇難是什麽景象嗎？隻從嘴裏說句感謝太輕易了，我也想用更實際一點的東西表達我的感激，但是旌陽的情況你也看到了……”

秦虎趕緊打斷：“席司令員，您真的太客氣了，感謝的話您就别再提了，咱們還是繼續說正事吧。”

“好吧。”席文睿說，“話我不說了，但情我記在心裏，你還想知道什麽？”

席文睿突如其來的感謝讓秦虎的情緒有點不連貫，想了想才問：“鋒線附近隻有南盟的艦隊嗎？還有沒有其他聯盟？”

“目前沒有。”席文睿說，“從前有過，不過都是幾顆或者十幾顆殖民星組成的小聯盟，最後全都解散并入南盟。可能在我知道的範圍之外還有其他人類軍事聯盟，但是在我了解的範圍内隻有南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