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嘯塑脈之時，十裏外的官道上，三乘馬車邊，一個黑衣男子站在雨中，自言自語。
“趁着大雨想掩蓋武功功底，想法很好。明明有機會擊殺這個被剁碎的人，卻要把他抵在這面馬車壁上，肯定在放狠話，卻受到這把小刀的偷襲，氣急之下剁碎敵人。”
“看這馬車上的點點凹痕，乃雨水被内力震蕩至馬車破裂而成，是《名震四海》無誤。”
“所有興義莊的人都被一招斃命，看這血液顔色和凝固狀态，是五大奇毒之一西山紅。想不到這小小北竹寨居然還有西山紅？不簡單，但對付幾個小子還用西山紅，蠢。”
“這幾處路面凹凸不平，依我逐個踏遍模拟，兇手是從南面沖刺而來，在此處驟停，聚氣出招，沒有過多招式對拼就原地使出《名震四海》，可能是對手出了什麽他沒有預料到的奇招，情急之下才以此防禦。”
“雖然東面還有一些戰鬥痕迹，但範聽海是從這跑來的。”
“既然是從這裏跑來，想必北竹寨就在南邊，穿過這片竹林估計就到了。”
最後這句話是說給另一位黑衣男子聽的，一位從頭到尾都遠離這片區域的男子，兩人沒再交流，無言向南，漫步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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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竹寨客房裏，紫嫣紅正在一張木床上打坐，身邊坐着的是一路貼身卻從未說話的老婢，不過此時她開口了。
“大姑娘，咱們要在這北竹寨待多久？二姑娘還在興義莊中，若無人管她，恐怕……”
老婢的聲音非常尖銳，看得出她并非故意，卻依舊難聽無比，仿佛初學者第一次亂拉二胡般，但紫嫣紅明顯習慣了，靜靜答道:“明早就能走，估計神捕已經快到了，正好逮捕範聽海，或者擊殺他，再請神捕前往興義莊，鞏固一下我們在興義莊的人心。”
老婢點頭，說道:“那麽，今天一直和大姑娘交談的男子，是否需要……？”
“不必了，他挺有意思的，你我看了半天也沒發現有何藏匿的本事，看起來真的不會半點武功，姚婆無需多慮。”
“那咱們何時再将這興義莊……”
“不急，父親的意思是讓我們徹底接管，如今那姓袁的自求死路，将手下留最久的人當作棄子，這事隻要走漏風聲，姓袁的就完蛋了到時候興義莊就是我們的了！”
被稱作姚婆的老婢點點頭不再多話，跟着打坐、閉目養神去了。
其實這兩人看上去更像師徒，姚婆的問題其實是抛出來看紫嫣紅能否意識到的，問題的答案姚婆心中早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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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竹寨最大的一個房間裏，燈火通明，一張沒什麽擺設的大木桌前端坐着一名壯漢，正是範聽海。
如今的他已沒有晚上那般神武，雖然盡力控制着自己，卻忍不住仔細聆聽房間周圍及房頂有無人員走動，手握巨斧緊盯房門，神色緊張。
縱然他是北竹寨大當家也沒法在辰時之前離寨，這是北竹寨創立之初就定下的規矩，他也不能破，否則就是與所有北竹寨好手爲敵，他還沒厲害到那地步，可能紫嫣紅有那麽厲害吧。
“這該死的妮子！若不是她興義莊去報官，我又怎麽會被發現？我三年前叛逃之時一路向南，誰會料到我在荊北？而且紫嫣紅看上去劍法不俗，學的應該是不錯的内功，絕對隐藏實力了！那她今晚怎麽不出手幫助馮老狗？如果他們聯手，就算不能反敗爲勝，起碼能逃走幾人啊？”
實在想不明白，範聽海被自己繞得心煩意亂，渾渾噩噩幹掉一壺茶，回憶起三年前的那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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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揚州淨沙寺，大藏經閣，二樓。
法号聽海的僧人穿過寫着“拳法”、“腿法”、“掌法”、“身法”等一排排書架，徑直來到倒數第二排書架邊。
“名震四海……”他低聲說道，“師傅曾說，若我能找到與法号最貼合的武功，必能成就一番事業，可我找到這本功法那麽久，他都禁止我學，哼，我隻有把它帶出淨沙寺了，反正我本來就隻因犯了事才出家逃避懲罰，如今也到我重新出山之時了！”
聽海僧人拿走秘籍，快步下樓，入寺八年他憑借身體素質光把通背拳法練至大成，輕功身法等因爲天資愚鈍沒能學會，隻好步行離去。
“今天怎麽沒人守門？”
躲在“淨意門”旁一座怪石後的聽海僧人心存疑惑，不敢貿然行動，頭頂皎潔月光照亮他的臉龐，照亮他帶着刀疤的後腦勺和被削了一半的左眉。
“聽海。”
“誰！”聽海僧人微握雙拳，準備轉身出招。
“是我。”
聽海僧人認出聲音，轉身恭敬地合十低頭道:“清心師兄。”
清心師兄其貌不揚，中等身材，一顆痣長在雙眉之間，掌心布滿繭子，僧服上多處有泥漬，左腳草鞋崩斷了一條帶。
清心僧人還禮，平靜道:“聽海，你今日若不出寺，還有機會;你若心意已決，師兄不會攔你。”
聽海僧人表情複雜，如果今天站在這裏的是其他任何一位同輩僧人，他能毫不猶豫打傷甚至擊殺對方，可自他入寺以來，每次受到同爲犯事出家人的挑釁、滋事，以及圍毆時，都是清心師兄出面幫他解決。
他不知道清心師兄武功境界如何，至少心境高得讓他佩服，他聽海雖然常有歹意，卻不是個忘恩之人，現在陷入兩難了。
“從心即可。”清心僧人簡言。
聽海僧人紅着眼實話奉告:“抱歉了師兄，多謝幾年來的照顧，隻是師弟的心始終靜不下，更不用提師傅說的'淨'了，隻想回到外面世界闖蕩，求個痛快。”
清心僧人點頭，推開淨意門說道:“如此，去吧，速去，少起殺意。”
“師兄……”聽海僧人有些猶豫了。
咚！咚！咚！
淨沙寺敲響了警鍾。
“懸霆殿塵緣大師座下弟子聽海盜取經書，速報朝廷，緝之歸寺！”
“懸霆殿塵緣大師座下弟子聽海盜取經書，速報朝廷，緝之歸寺！”
“懸霆殿塵緣大師座下弟子聽海盜取經書，速報朝廷，緝之歸寺！”
三道莊嚴、洪亮的聲音同時響起，消息傳遍全寺，驚得聽海僧人拔腿就跑，直到跑到觀音山下還不敢回頭，一路向南，疾馳而去。
……
……
“清心師兄……唉……”範聽海在房間裏風聲鶴唳般待了一晚，整理好東西準備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