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第一縷陽光落在地面的時候,柳生終于松了口氣,猛地睜開了眼睛,就看見自己坐在了一具身體旁邊,而他晚上以爲是樹幹的東西,其實是人的臂骨,把他吓得一下子跳了起來。
一個晚上強撐着沒睡,心裏又害怕,身心的雙倍煎熬,讓柳生的步伐已經有些飄了。他不敢停留,趕緊朝外面走去,生怕再多留一段時間,就會發生什麽似的。
柳生頂着兩個黑眼圈,步伐很快,幾乎要跑起來了。他泡在死人堆裏一個晚上,果然像王富貴說的那樣,想要不傳染都難。這個時候,臉上已經起了疹子,蒼白一片,眼下碩大的黑眼圈,也不知道是因爲染病還是因爲熬夜。
總之,看起來十分凄慘。
他暈暈乎乎迷迷茫茫地走了一段,隻覺得自己渾身燥熱,大概是着涼發燒了,卻一步都不敢停。
終于,看見了村子,馬上就要進村了。柳生心下一放松,當時就倒在了地上,昏迷不醒了。
天還早,村民們還沒有起床,因此沒有人發現他倒在村口。直到第一批村民準備上山砍柴,這才看見村口躺了一個人。
“是柳生啊。柳生怎麽倒在這裏了?快快快,把他送到薛姑娘那裏去。”
兩個村民把頭朝地的柳生給扒過來,就看見他臉上的疹子,被吓了一跳,“怎麽會這麽嚴重?他不是在薛姑娘那裏治病的嗎,怎麽就跑出來了。”
“快快快,别說了,快送他去。”
于是一個人扶着,一個人背着,兩個村民連自己上山砍柴的背篼和鐮刀都沒有拿,就趕緊跑去找薛柔。
路上卻碰到了道士,道士伸手一攔,“你們兩個這大清早地去哪兒啊。這背着的是誰?”
其實他知道這是柳生,也是故意問的。
“這…大師,這是我們村的柳生,也是你第一次就治好的那個人。你快别攔着我們,我們要去找薛姑娘。”
道士嗤笑一聲,“找什麽薛姑娘?你沒看柳生病的這麽嚴重嗎?一看就知道她的醫術不過關,沒有把人給治好。否則怎麽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内,感染成這個樣子。再說了,昨天我都還看見他,說是那位薛姑娘自以爲把他的病給治好了。”
“不然你們以爲他怎麽跑出來的?一定是那位薛姑娘的醫術太爛了,虧得你們還相信她。”
兩個村民對視一眼,眼睛裏都有些遲疑。有一個村民說,“大師,那你的意思是…”
道士原本隻是想給薛柔潑髒水,他可不打算給柳生治病,因此故意說道,“你們不是相信那個薛姑娘嗎?還不趕緊送去找她,晚了怕就不行了。”
說完他就拂袖而去。
村民無奈,“我還以爲他的意思是要給柳生治病,沒想到是來冷嘲熱諷的。”
“我也這麽以爲。不過這樣看起來,薛姑娘的脾氣可比他好多了。”
“是啊是啊。”
薛柔還沒有起床,袁君逢抱着她,睡得香甜。突然聽見砰砰砰的敲門聲,“誰啊?”
“薛姑娘,是我們。快出來看看吧。”
薛柔揉了揉眼睛,覺得有些奇怪,“誰這麽早就過來找人啊?”
然而還是爬了起來,“袁大哥,你再睡一會兒吧。”
袁君逢搖搖頭,“我陪你一起去。”
兩個人把門打開,就看見焦急的臉。
“這是怎麽了?”薛柔問。
兩個村民把柳生給放在了房間裏面的床上,“薛姑娘,我們兩個才準備去山上砍柴,就看見了柳生倒在了村口。他不是在你這裏治療的嗎?怎麽會跑了出去,還這麽嚴重。”
“柳生?”薛柔奇怪地問道,“他感染的不是瘤疫啊。而且昨天都還好好的,今天怎麽會倒在村口?”
袁君逢說,“多說無益,先去看看他的狀況吧。”
薛柔查看了柳生的病情,果然是瘤疫。她跟袁君逢對視了一眼,兩人眼中都有着奇怪,薛柔轉身跟村民說,“沒事了,你們可以先回去了。病人在這裏我會照顧的,别擔心。”
村民離開後,薛柔才跟袁君逢說,“真是好生奇怪。昨天看柳生都是藥物導緻的,而且已經治好了。誰知道今天就真的染上了真的瘤疫,他到底是去做什麽了?”
袁君逢搖搖頭,“這誰知道呢。不過柔兒,這個柳生當真可疑。”
薛柔說,“管他如何。反正現在我們的藥方已經出來了,先通知村長吧,讓他把村民們召集起來,也試一試我們的藥再說。”
袁君逢去找了村長,又讓他把村民們都召集了起來。大家吵吵鬧鬧地圍在院子外面,薛柔說,“大家稍安勿躁,今天把大家召集起來的原因,是想告訴你們,我已經找到了治療瘤疫的解藥,請大家幫我們把病人都帶過來,試一試這個解藥。”
村民們議論紛紛。
“真的?真的有解藥了?”
“這解藥管用嗎?有人試過了嗎?”
袁君逢說,“這解藥你們盡管放心,我們已經給福至用過了。福至用了藥之後,病情明顯變好了。”
村民們高興極了,一起去把病人給帶了過來。
袁君逢把草藥全部帶了過來,“這裏是全部的草藥了,我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你們有人願意幫忙,和我一起熬藥嗎?”
“我來。”
“我也來。”
一行人和袁君逢一起熬藥,把家裏的瓶瓶罐罐都給帶了過來,很快就熬了足夠的藥,每個人都給喂了一碗。
這些病人有的病的重,有的病的輕。病的輕的人吃了藥之後反應得很快,疹子也在消退。而病重的人臉色也明顯紅潤了起來,喘氣沒有之前的那麽費力。
所有病人吃了藥都開始有效果,村民們原本對薛柔的醫術都還有所顧忌,現在卻是十分高興,都開始大誇特誇。
“薛姑娘真乃是世間的神醫啊。”
“是啊,沒想到這藥作用這麽大,吃下去就有了變化。”
薛柔一笑,“大家過獎了。也不是一吃就有效果的,還是要堅持吃藥,否則是不會徹底痊愈的。”
她轉身去了廚房查看,發現袁君逢采回來地草藥都用的差不多了,心裏歎氣。草藥看起來雖然多,可是攤在每個病人的頭上就很少了,實在是讓人擔憂。
薛柔的擔憂落在了大家的眼裏,有人忍不住問道,“薛姑娘,你看起來有些心事,是怎麽了?說出來大家一起幫你想想辦法把。”
王老者跟李雨也上山采藥了,嘴上說的很好,但是他們采回來的藥卻也沒有幾樣可以用的。
薛柔歎氣,“這藥材越來越少了,攤在每個病人頭上根本不夠。可是大家又不太會找草藥,所以我才覺得有些擔憂。”
“這…”
村民們尴尬地看着薛柔,“我們實在是不認識。唉,這可怎麽辦呢?”
袁君逢才端了一盅藥過來,聽見他們都在歎氣,忍不住問道,“這是怎麽了?我就幾分鍾不在,怎麽大家都歎氣了呢?”
他伸手攬住薛柔的肩膀,“柔兒,到底怎麽了?”
薛柔把對草藥數量不夠的擔憂告訴了袁君逢,袁君逢一笑,“這有什麽難的?不就是找藥嘛,這個我擅長,我可以去找。所有病人的藥材,我都包了。”
他拍拍胸口,看起來十分的狂妄。讓薛柔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怎麽這麽自信,到時候要是找不來足夠的藥材,看看你的面子往哪裏放?”
袁君逢說,“不可能的。以我的武功,一定會把藥材給找回來的。柔兒,你就不用擔心這個了。”
村民們聽說袁君逢承包了所有的藥材,紛紛對他表示贊賞。
“袁公子真是大好人哪,跟薛姑娘簡直是珠聯璧合的一對兒,實在是讓人羨慕。”
“是啊,像你們夫妻倆這麽好的人,也是不多見了。”
袁君逢笑得合不攏嘴,薛柔打趣他,“你就喜歡聽人家誇你好。”
袁君逢說,“不對,我是喜歡大家誇我們兩個人好。”
柳生病的十分嚴重,薛柔憂心忡忡,他臉上的疹子比其他病人的都要厲害,而且還呼吸不通暢,讓人覺得十分奇怪。
然而不管怎麽說,還是要先把他治好,才能問出來他是如何染病的。薛柔去廚房弄好了藥湯,正準備去給柳生喂藥,就看見袁君逢倚在了門口,“你去做什麽?”
薛柔說,“去給柳生喂藥。”
袁君逢卻接過了他的碗,“我去喂吧。你休息着就好。”
薛柔覺得奇怪,跟在了袁君逢身後,本來以爲他要做什麽。結果發現袁君逢确實是認認真真給柳生喂了藥,隻是動作稍微粗暴了一些而已。
這家夥什麽時候這麽善良主動了?不是之前對柳生的态度都很不好的嘛,還懷疑他有别的心思。
不過她也沒有多想,既然袁君逢願意照顧柳生,薛柔也就去看管别的病人了。
殊不知袁君逢也是這樣的想法,他甯願薛柔去照顧别的病人。袁君逢覺得柳生這個人心思深沉,而且沒事獻殷勤,從上次問藥材名兒就可以看出來,總覺得這家夥不像是個好人,不能讓他跟薛柔多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