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初就應該提早回來,救下冷家人。當初就應該注意薛柔的飲食,不讓那女匪有可乘之機。當初抓捕匪窩的時候,看見她嘴角的笑意,就該想到對方不會善罷甘休。
可他還是讓這一切發生了。
袁君逢憎惡自己的無能,沒辦法讓時光倒流。并且還讓薛柔如此難過,隻能在日後加倍補償。
薛柔不願意要月生的解藥,也不願意讓他送命。她字字情真意切,袁君逢沒有辦法再拒絕。
薛柔說的對,他不應該這樣自我感動,他也要聽聽薛柔的意見的。袁君逢捏緊了拳頭,沒關系的,天下名醫千千萬,即便他尋遍天下,也會把薛柔治好的。
即便治不好,那就生同衾死同穴吧。他們說好的諾言。
他做好了打算。
但薛柔最近傷心得過了,看起來身體愈發虛弱。袁君逢要去找冷天意商量,先把她的情緒穩定下來,再讨論後續如何治療的問題。
他既然想好了,便擡腳往外走了,臉上看起來越發肅殺,讓小宮人們都吓到了,往邊上躲他。
剛好冷天意去熬了一碗藥,正往這邊送,兩個人就碰見了。冷天意擺擺手,示意什麽都别說。
他先給薛柔喂了藥,把一應器具都收好,帶着袁君逢先把東西放好,又領着他去了小内侍住的地方,看見已經昏迷不醒的人。
冷天意告訴他自己的想法,歎氣,“這是我新收治的病人,家裏面太窮,才送進宮來。沒錢治病,拖的時間太久了,我也回天乏力,恐怕沒有幾天了。”
他把小内侍跟他說過的家裏的事情和自己的想法全都告訴了袁君逢,“這孩子心善,願意換血。你說過那個解藥配合換血就可以,隻要你把解藥弄到手,師父有把握可以換血。你說呢,師父?”
袁君逢喉頭發幹,他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小内侍,心中不忍,“師父,真的救不回來了嗎?”
他可以用自己的命去換薛柔,卻不願意用别人的命。
冷天意看出來他的想法,歎氣,“爲師也沒辦法。我看得出來你心有不忍,但即便再不忍,除非是大羅神仙,否則是救不回來的。”
袁君逢默默上前給他蓋好了被子,兩個人把門關上往外面走,袁君逢說,“師父,我實在不忍心,看他年紀太小了。”
冷天意說,“你的意思我都了解,但人的命數冥冥中是有注定的。我不是剝奪他活的機會,我希望他在最後的幾天過得好一些,等到他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我才會開始換血手術。相當于把一個已經死去的人的血液,在還沒有徹底涼透的時候換出來。”
“你放心,君逢。師父也不是那樣冷血無情的人,沒想過用他來換我徒兒的命。他若是不願意,我也不會強求的。”
袁君逢被說的有些愧疚,“抱歉,師父。是我多想了。”
他原本以爲是要在病人活着的時候就開始換血,那樣實在太殘忍。但如果這個病人已經閉上眼睛,那麽就無礙了。
袁君逢捏了捏拳頭,“師父,你有多大的把握美女換血成功?”
冷天意面色平靜,“九成。”
九成,已經是很高了。但袁君逢心裏仍舊是擔心,還有一成的失敗率。
冷天意看他愁眉不展,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寬心,師父這麽多年不是白過來的,比你要有經驗的多。”
袁君逢心下微定,是啊,怎麽能不信師父呢。
他微微一笑,“我知道了師父,剛才是我太浮躁。您放心,今天之内我必然把解藥拿到手。”
冷天意點點頭。
袁君逢一刻不耽擱地往回走,他要回府上。月生肯定不會直接把藥給他,巴不得薛柔死了,袁君逢隻能智取。
他一面走着一面想,突然聽見了街邊有人的吆喝聲。
“10年的陳年老窖酒出來了!喜歡的客人可千萬不要錯過!顧氏出産酒業,保證醇香!”
袁君逢的眸光閃了閃,幹脆過去買了兩大壇。
賣酒的小哥看他大方,忍不住笑道,“客人這麽大方,我也要提醒客人。雖然我們的酒好喝,但也要注意分寸,可是會醉的喲。”
“醉到何等地步?”
小二笑着說,“自然不會意識全失,但總歸去判斷和處理事情的時候會犯蠢罷了。畢竟醉酒之人沒有道理可言。”
袁君逢抿抿唇,很好,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袁君逢一手抱着一個壇子,在軍營中他跟兄弟們喝的多了,不容易醉。就是不知道月生如何了,她也是山寨中長大的女匪,袁君逢恐怕灌不醉她,但仍舊要去試一試。
月生早就倚在門口,不知道在做什麽,直到看見袁君逢的身影,才巧笑一聲,“喲,袁将軍還知道回來啊?我以爲就在那宮裏一直到老死了呢。”
她當然知道冷天意過來,隻是還沒來得及出來,人就被拉走了,她心裏怨恨,也嫉妒。盼望着薛柔早點死,這樣袁君逢就能收收心了。
感情都是相處出來的,她不信自己沒有魅力拿下袁君逢,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這麽想着,她越發憎恨薛柔,嘴上說話也陰陽怪氣的。
“如何?薛姑娘的病情好些了?還能活多久?”
袁君逢隻是淡淡地看她一眼,沒理她直接進了門。他不能表現出來過分憤怒,這樣月生會有防備。
果然,月生看見他不搭理自己,更生氣了,狠狠地拽了拽自己手裏的帕子,跟着就往前走了。
“怎麽?薛姑娘的情況不太好了嗎?能不能跟我說說?”
她假意地說道,“要不要解藥?我給她做一個。”
她才不會做,隻是嘴上說說罷了。除非她死了,否則薛柔别想要解藥。
袁君逢卻沒理她,坐在院子裏的石桌旁,讓方幾拿碗過來。這傻小子看見有兩個人,于是就拿了兩個碗。袁君逢也沒說什麽,自己倒了一碗,咕噜噜地就喝了下去。
月生才是被他吓了一跳,“袁郎,你怎麽了?怎麽突然喝酒?還喝的這麽猛?”
而且在她說薛柔的時候竟然沒反駁,一定有什麽事情。
月生想搶他的碗,沒來得及,袁君逢又咕嘟喝下去一碗酒,月生看他這模樣,心裏狐疑。
袁君逢卻說,“來,陪我喝一碗。”
她心裏開心,一下子忘了懷疑,端起自己的碗就喝了一口,贊歎道,“好酒。”
袁君逢說,“顧氏酒窖新出的。”
月生看他豪氣,自己也喝了一碗,“怎麽會突然想起來喝酒?宮裏那位…”她試探性地問道,“出事了嗎?”
袁君逢擡起眼,隻看見他一雙深邃的眸子盡是哀傷,沒說話,又喝了一口。
月生心裏有了想法,估計是薛柔不行了,所以袁君逢才如此傷心。難不成要死了?恐怕解藥都等不到了。
好!實在是太好了!她把嘴角收斂下來,說,“現在還需要我的解藥嗎?”
袁君逢嗤之以鼻,看着這女人跟他裝模作樣,自己也更加哀傷,“柔兒都知道一切了,她說不願意爲了自己而葬送我的生命,她讓我好好活下去。”
“可是師父說,她熬不過去了。”
他的臉上盡是痛苦的神色,看起來逼真極了。月生心裏高興的不得了,薛柔自己能想通最好。她一個要死的人憑什麽霸占袁君逢,當然是自己跟袁郎還有未來了。
但她還是試探性地問,“你恨我嗎?”
袁君逢嗤笑一聲,“恨又如何?柔兒都要沒了,難不成我殺了你她就能回來了嗎?做夢!”
月生聽他如此在乎薛柔,心裏本來很不舒服。但轉念一想,他本身就是喜歡袁君逢的深情。如果這個人變得太快,她估計就看不上了,也因此放寬了心去安慰袁君逢。
袁君逢像是喝醉了一樣,一個勁地要和月生碰碗,像是要忘記痛苦一樣。月生在山寨裏就不敢喝酒,她根本不知道喝醉了那些人會對她做什麽。現在卻是非常放心。
袁君逢不是那樣的人,況且即便做了什麽,她隻有開心的份。因此喝的不亦樂乎。
袁君逢眯着眼裝醉,看見月生已經醉的胡說亂說話,“那群粗野村夫!沒一個比得上袁郎的!我就是看得上你的斯文和深情!”
她眨着眼睛,含着深情,“那你呢?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
袁君逢定定地看着她,“有。月生爲人大方爽朗,我又不是柳下惠,怎麽能不動心動情?”
月生終于笑起來,“那你怎麽不和我在一起?還要推拒我?”
袁君逢說,“縱然我對你有情,可柔兒還在宮裏等死。我不能這樣看着她死,你把解藥給我,我救活她就一了百了。反正我們已經成婚了,柔兒不會再和我在一起了。”
月生迷迷糊糊,“解藥啊…解藥在…”
“在哪兒?”
月生笑,“她死了才好呢,她死了你就不惦記了。”
袁君逢說,“不,如果柔兒有事情,我這輩子都會惦記着她。”
好像是這樣。月生撇撇嘴,活着就已經争不過了,死了在天天待在他家袁郎心裏怎麽辦。她伸手摸了摸胸口,把桌子上一拍,“給!解藥在這兒!我早就弄好了,不想給你而已。”
她胡言亂語說了些什麽已經聽不清,終于醉的趴在桌子上。
袁君逢把解藥拿在手裏,心怦怦地跳。看了一眼這個差點害死薛柔的女人,終于不再心軟,讓方幾拿了繩子把她捆起來,直接扔進了天牢裏面。